桑林一回了求仙楼。
李克生和霍小丹都在,刚刚好师战狂送来了花信,正在解释边关的情况:“次将死了,那个大将军似乎有点本事,正面还算扛得住,不过我这边临时回不来了。”
李克生:“咋了?你被当成东晋间谍扣下了?”
师战狂:“不是,凌晨次将死之后东晋派了人来偷袭,主将没反应过来,当时我本来藏在暗处,结果看事情不太妙,想着我们还是得帮大秦,就进了大秦的军营见了大将军告诉他东晋的埋伏。”
“后面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啧,总之我现在变成次将了。”
李克生:?
你省略的中间部分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霍小丹倒是冷静接受了:“那你就先留在边关吧,也好注意东晋的动向。”
恰好此时桑林一回来了,霍小丹回头:“刚刚好,也来说说你那边的进展。”
桑林一脱掉大氅慢慢坐了下来:“我这边的进展就是毫无进展。”
李克生耸肩:“哦豁。”
桑林一给他们解释:“难承悦很奇怪。我现在可以确定难承悦分明知道有关镇物的事了,他在故意拖延时间,似乎并不想我们拿走镇物,或者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和我们透露镇物的事。”
“以及……他似乎知道千年前四大仙祖的事,但他喜怒无常为人疯癫,我能和他正常对话已经很难,从他那里套不出来更多的了。”
霍小丹记下来:“一个人间界的亡国君,不过二十多岁,怎么会知道一千年前的事……”
李克生问:“有没有可能是以前的皇帝传下来的?”
桑林一摇头:“难承悦是废后之子,长于冷宫,先帝应该就没见过他几次,就别提和他说上界的事了。而且,他知道的不是什么历代传诵的故事,更像是我这个身份千年前的私事……”
霍小丹皱眉:“那就奇怪了……”
桑林一问师战狂:“我们这边没什么消息,你那边还有别的进展吗?”
师战狂答:“有,但是都不太妙。”
“现在东晋联合其他小国使用合纵战术,打算一起进攻大秦,由东晋领头,势头已经无可匹敌。”
“我现在就在大秦和东晋的边境,这边一天一刺杀三天一小乱七天一开战,非常乱。就我这么看,大秦兵马萎靡不振,粮草供应不足,问题非常多。”
“两军只要正式开战,大秦必败无疑。”
边关营帐中,已换上一身戎装,长发高束的师战狂盘腿坐在桌前,正用着花信和桑林一他们侃侃而谈。
而她下方座位上坐着的军师听她这么说,已经是满头大汗。
“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士兵的喊声,“师将军,前线来报,还请速速派兵支援!”
师战狂“啧”了一声,朝着花信一喊:“我打仗去了,你们看着办!”
花信消散了,李克生瞪大眼睛:“她这就已经吃上大秦铁饭碗了?”
霍小丹若有所思,在备忘录上写写画画:“皇宫这边一直没什么进展啊……”
桑林一思索片刻:“事到如今,我们拿到最后一个镇物的用处也不大了。”
霍小丹听出他有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
“我们去边关和师战狂会合,直接通过东晋和莲雾十八洞天对话吧。”
霍小丹想了想:“你想放弃大秦皇宫这边的线?”
“留在这里用处不大。”桑林一点出现在的情况,“难承悦不配合,我们很难真的从他嘴里撬出来镇物的消息。”
“如今莲雾十八洞天已经现身,比起留在这里找一个虚无缥缈的镇物,不如直接找到莲雾十八洞天。”
霍小丹低头深思,片刻后,她点头同意了桑林一的看法:“你说得对,我算了很多次也算不出来皇宫这边线……这最后一个镇物或许对我们来说真的已经用处不大了。”
李克生:“那就是要上战场了?”
霍小丹想了想:“今晚出发吧,我去安排车马,这期间皇宫有什么事也好处理。”
“好。”
*
金銮殿。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内殿梁上垂下重重明黄薄纱,一层层将内里的景色盖住了,叫人看不真切。
数名歌女怀抱乐器,于外殿吴侬细语轻声弹唱,歌声软绵叫人沉醉。
然而内殿里,却一直充斥着时而笑时而哭的声音。
数名宫女太监跪在薄纱前,战战兢兢地待命。
内殿中,难承悦赤足跪在地上,状若癫狂地抱着怀中的画卷,双眼通红,不停地笑。
整个内殿铺满了画卷与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
画卷上的人均是同一人,宣纸上的词皆是同一词。
难承悦抱着画卷,抱得很紧,面上紧紧贴着,脸上还带笑,口中清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在他眼中,似乎清冷的殿内还有另一人在,他正讨着那人欢心,高高兴兴地给他唱曲。
唱完一小段,他自言自语,冲着空无一人的殿内笑道:“我唱的可好?”
他双眼无神,似乎在看着想象中的人:“那醉仙洲的戏子唱得不好呢,你却喜欢得紧……我都一一学了,以后我来唱罢?”
可说完,难承悦腰肢一弯,怀中的画卷“哗啦啦”落了一地,他也不去管了,趴在地上毫无征兆地开始哭:“我怎么唱给你听呢?我该怎么唱呢?”
随即他尖叫一声,双拳紧握,掌心被指甲刺出了血,也全然不去管,状若癫狂地嚎叫:
“你怎就狠心一人离去?你怜爱这世上所有人,又有何用!何人留得下你?!”
他怔愣地抬手,似乎手上有什么让他惊惧不已,却又必须接住的东西。
他不停地哭,喉间溢出尖叫。
在他眼中,像是有无数鬼魅拔地而起,狰狞着朝他扑来。
“滚……滚……!!”
他惊惧地哭叫,双臂发着抖,“不准碰……不准碰……!!”
在极端的情绪压抑下,难承悦重重闭上眼睛,蜷缩着倒在了画卷堆上。
他只觉得身体如铁一般冷硬沉重,让他直不起腰,只能出于本能用力地蜷缩。
一层层浓雾扑来,眼前越来越黯。
直到一声清越的声音刺破一切虚妄。
“逢悬——”
那人回头。
仿佛画卷生灵,那上面的人活了过来,一双黑色的眼睛在日辉下平静地闪动光芒,犹如一柄能刺破所有罪恶的利剑。
他说——
“我想学剑。”
*
桑林一刚刚和天机他们踏上旅途时,虽说修行资质很好,但终究只是刚刚入门。
在学会引气入体后,便要开始思考该往哪方面精进了。
他便去请教天机他们,希望能得点建议。
天机:“诶?学什么?那,小一一你就跟着我学卜算吧!我教你算命!”
段山岳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你算命养活你自己都够呛,还想教桑林一呢。”
天机一脚踩在段山岳脚上:“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段山岳拔出脚,龇牙咧嘴地说:“桑林一你看看!天机这么暴力,你跟着我学锻体,以后才能好好保护自己啊。”
天机冷哼一声:“我可不想看桑林一跟你一样一身的腱子肉!”
“拜托!你懂不懂欣赏啊!我这浑身上下的肌肉简直完美啊。”
天机不这么觉得:“桑林一还是现在的样子好看点,要是他真跟着你学锻体,之后我看见他肩宽一尺……嘶,我都不敢想。”
段山岳反驳他:“怎么可能长得到一尺啊!你有没有点常识啊臭算命的……”
“你叫谁臭算命的呢?!段山岳你试试我今个儿抽不死你……!”
“来啊!来啊!你抽死我啊!”
吵着吵着,这俩就扭打起来了。
桑林一已经习惯了,这就是天机和段山岳特有的相处方式。
他默默转向逢悬那边:“你觉得呢?”
逢悬则把手中已经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他:“那就先试试吧。”
他手中是一把削好的的木剑。
桑林一接过去,眼神落在上面,“学剑?”
逢悬点头:“我别的都不算好,也就在剑术一道上还算有些心得,若你不介意,可先和我一起试一试。”
桑林一握住剑,轻轻点头:“好。”
逢悬要教,就要认认真真地教。
他是怎么训练过来的,便也要这么训练桑林一。
于是,桑林一便开始跟着逢悬日日在山崖谷底对着巨大的石壁出剑,每日要挥一万次才够。
逢悬的锻体比桑林一好了太多,他轻而易举便能挥一万次,桑林一却满头大汗,临到末了两条手臂抖个不停。
届时他们都在惊枫涯上的小门派中暂居,桑林一便日日与逢悬一同待在山谷里练剑。
天机好几天没瞧见桑林一了,特意拉着段山岳去崖底看他,结果一去,看见桑林一双手发抖地挥剑,立即心疼了:“哎哟!”
天机拉住桑林一:“我瞧瞧手。”
桑林一乖乖摊开手给他看,结果天机一眼就看见了他满手的老茧,眼睛一瞪:“这才几天?!这么多茧子!”
天机急忙从包里掏各种各样的小药瓶,不要钱似的往桑林一手上倒,桑林一也不反抗,摊开手一动不动地。
天机看向一边站着的逢悬:“你别跟我说,你这几天就这么带着他一直在这底下挥剑?”
逢悬点头。
天机头一晕:“逢悬,你没救了。”
但主要还是得看桑林一的意愿:“那你练了这么几天,决定学剑了吗?”
桑林一沉默一会儿,老实回答了:“没有。”
天机又心疼了:“那你之后要是不学剑,这几天苦练岂不是白费了?”
逢悬出声道:“这几日皆是基础锻体,纵然他以后不学剑,锻体也是必须的,我总不会害了他。”
天机摇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他了,你在想什么难道我还会不知道?我是觉得你光是带着他在崖底练剑,哪能让小一一明白学剑的意义?”
逢悬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往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点疑惑:“学剑的意义……自然是除魔卫道。”
天机叹了口气:“你这话太宏大了,更何况,学哪一门不是为了除魔卫道?”
逢悬低头,沉默不语。
天机最后想了个法子:“这样,逢悬,你带桑林一去领事堂接点任务,下山历练一番,有些事情毕竟还是要入了世才能彻底明了的。”
他意味深长,左眼底似乎有一缕道韵闪过:“或许,经此入世,你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也说不定。”
桑林一向来听他们的,点头应了:“好。”
逢悬也没什么好拒绝的,点头:“好。”
第二日,逢悬便和桑林一去了领事堂接了个大任务,入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