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一行身形高大的男子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脚步齐整的在雨幕中穿行。
今夜大雨,巡逻的难度亦增加不少。
桑青野在雨幕中健步如飞,后头的兄弟们不敢嬉笑,纷纷努力跟上六哥的脚步。
他们从主寨出发,一路巡过玄寨,青寨,最后才到白寨。
此时已接近子时。
丙安手里提着长剑走在队伍最后头,心想这一趟回去,就该和丙成交班了,真好,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雨幕中,白寨的龙门下按部就班守着三个人,见到巡逻的人来了,便点头致意。
各寨内部一般都由各保长带领的小队负责巡逻守护,桑青野带领的寨兵大队负责各寨之间的巡守保卫。
每两个时辰会交接一次。
桑青野隔着雨幕问:“今夜可有异常?”
对面的人老实回答:“回寨主,一切平安。”
他点点头,一滴巨大的雨滴顺势落入后颈,令他忽然一颤,抬眸望了望白寨龙门上明亮的火把,眼底涌上一丝昏暗不明之意。
桑青野:“桑羽回来了吗?”
对面的寨兵继续回答:“回来了。”
桑青野沉默片刻。
身后丙安催促着:“六哥,该交班了。”
桑青野不置可否,脚步迟疑片刻后默默转身,几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队形重回雨幕之中。
山路坑洼湿滑,众人都加倍小心。
“叽啾,叽啾。”
雨声中夹杂着一道熟悉的虫鸣。
桑青野霍然驻足,后头的丙安险些撞上去。
桑青野:“什么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声音?雨声啊!
只见六哥警惕地环视四周,夜雨如同一道漫无边际的巨大黑幕,嘈杂的风雨声令人心绪浮躁。
“叽啾,叽啾。”
桑青野确定,就是他们专用的虫鸣声。
可是,为何会在白寨出现?
丙安也听见了,很简短,很微弱的一声,等他再想细听辨认时,那声音却全然消失了。
丙安狐疑地望向桑青野,后者一脸凝重。
大雨如注,林间劈啪作响。
睡梦中的华婉宁却丝毫不觉屋外的狂风骤雨。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十岁时与庶妹同游荷山,她们泛舟湖上,莲叶青圆,一一风荷举,说不出的畅快恣意,悠闲安宁。
可不知为何,幽幽湖水倏尔发热,好似被架在火上烹煮一样,四周充斥着炽热逼人的香气,令她万分难过。
她很想快些将船划出去,可偏偏自己越用力,那股热气就越骇人。
心口,四肢,不断地被热浪袭击,她好害怕。
幽幽烛火,无声跳跃。
桑羽□□躺在榻上,双颊潮红,呼吸急促,他实在找不出破局之法,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今日所见,密林中的兵戎相见令他隐隐觉得兴奋,他一直渴望离开白寨,离开母亲的桎梏,他想一展抱负,想过不同的人生,数十年如一日蛰伏,努力经营,多方筹谋,眼看就要如愿以偿了。
可是······
恍惚之间他转头看向身侧,那女子盛世之颜宛如嫩玉生光,令人难以忽略。
桑羽幽幽地想,今日自己若是与六娘子有了肌肤之亲,遂了母亲的心愿,留下子嗣,往后当真还能无牵无挂的离开?
悲惨的童年令他从未想过延续子嗣。
他只想逃离。
可是,小腹一阵阵缩紧,欢愉的渴望一再冲击着他的理智。
桑羽无法忽视,亦无法抑制。
偏偏,身侧之人渐渐苏醒,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桑羽心一沉,颤抖着双手缓缓伸向六娘子。
巨大的雨幕将竹楼小院悉数纳入黑暗之中。
云瑶夫人神色坦然地倚在美人靠上,充耳不闻院外的风雨。
“什么时辰了?”
管家:“回禀夫人,丑时正刻了。”
她幽幽睁开眼,今日的熏香迷药是她亲手调制的,效力持久自然不会有错,云瑶夫人料想屋内此时香艳的场面,不禁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管家:“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过了今晚,咱们羽公子自然会了解夫人的良苦用心,说不准会回心转意······”
云瑶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若当真如此,我倒要谢谢阿宁了。”
她对阿宁关怀备至,无非是为了利用她留下儿子,亦或是借助她的肚子诞下子嗣,至于她····云瑶夫人心中愤愤,天下苦命之人有如蝼蚁,她能苟活已是幸运,还敢奢望安然归家?实在是可笑。
思忖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夫···夫人,出事了。”
云瑶夫人赫然起身犀利的目光中隐约露出杀气。
*
雨幕中,黑衣男子身形矫健跃上墙头。
灯火昏黄的室内,热烛忽然一跃。
桑羽只觉得后背忽而一凉,抬眸望去,后窗边赫然站着一道湿漉漉的黑影。
桑羽虚笑一声:“你终于来了。”
桑青野被屋内的熏香直冲天灵,下意识屏息:“是你传信?”
桑羽扯过薄被裹在腰间:“没想到你真能来。”
桑青野的目光扫过纱帘垂绕的床榻,觉得十分诡异:“你怎么了?”
桑羽的神情虚弱,面色潮红,眼神更是迷离奇怪,
桑羽:“我想同你做一桩买卖。”
桑青野颔首不语,灵敏的耳力令他察觉到屋内不止他们二人,对面还有一道呼吸声。
桑青野:“什么买卖?”
桑羽睨了一眼身后,她的药效似乎才开始发挥作用,一张潮红的脸蛋,娇艳欲滴,露在外头的纤纤嫩手,十指蔻丹,如何不叫人血脉偾张,只是,比起女色情爱,他令有所求。
桑羽转过头,迷离的目光落在桑青野脸上:“我要桑奎的那些兵器。”
对面的桑青野冷笑一声反问道:“凭什么?”
桑羽不疾不徐,伸手挑开纱帘,露出一张妖艳明丽的脸:“就凭,她。”
透过纱帘窄窄的缝隙,那双盈盈含水的眸子正端端望向自己,桑青野心头一震,大为恼火!
“阿宁!”
他疾步冲上前掀开纱帘,只见软香弥漫的床榻间赫然蜷缩着纤弱的她,薄纱蔽体,精致描绘过的眉眼却溢出盈盈泪痕,眼底写满了绝望与狼狈。
“阿宁!”
桑青野一把揽将她揽进怀中,生平第一次急火攻心,眼眶发酸,她为何会这样?
华婉宁悬着的心终于找到了倚靠,两行清泪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她很想坐起来,可药力使她浑身虚软,喉头发紧,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唯有一双美眸紧紧望着桑青野刚毅的脸颊。
“桑羽!”他转过头怒气腾腾地望着一旁的桑羽:“你为何如此待他,你还是人吗?”
桑青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自己的手足失望透顶。
桑羽赤着半条身子,缓缓套上外裳,还未来得及开口说明缘由,便被桑青野重重一拳击倒在地。
“哈哈。”
他的嘴角呕出一缕嫣红,索性躺在地上不起:“怎么样,我的筹码够不够?”
桑青野扯过榻上的被子将阿宁仔细裹好,可怀里的人却挣扎着、哼咛着不肯配合。
“阿宁?”他捧起她的脸仔细辨认,两颊升腾的红晕实在异常,桑青野这才明白,胸腔内似有熊熊烈火涌动,他鄙夷地望向桑羽:“你给她下药了?”
若不是阿宁尚在怀中,他真想一刀了解了桑羽!
“你觉得呢?”后者却不言明,反而挑衅地望着桑青野:“我霸占她,你生气了?”
“桑羽!”
桑青野被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激怒,捏紧拳头预备起身,可怀里的人却忽然唤他:“六郎!”一声软语,令他赫然顿住。
桑青野返身裹紧她,安抚似得轻拍棉被:“阿宁,我在呢。”
华婉宁浑身无力,体内一阵阵潮热令她呼吸困难,她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手,虚弱地揽住桑青野的脖颈,樱唇轻轻蹭在他的耳畔低语:
“带我···回···”
“求你····带我回家。”
女子无助的祈求,委屈有虚弱的哭腔令桑青野心痛欲裂,他艰难地望向地上的桑羽,目眦欲裂:“我不会放过你的。”
语落,他赫然抱起阿宁,可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的桑羽痴痴发笑:
“你们不是挂名夫妻吗?”
“六哥又何必这般愤怒?”
“难道说,你对她动心了?”
桑青野方才那一拳令桑羽如蒙大赦,他体内的情欲消散了不少,这才能抓紧机会开口。
桑青野不予理睬,继续往门口走去。
身后的桑羽忽然扬声:“是我母亲······”
桑羽垂下眸子不愿意让桑青野看见自己的软弱,可心里弥漫的失望无助也几乎将他淹没,他必须把握机会离开这里。
桑青野转身蹙眉不解:“你母亲?”
云瑶夫人?
桑羽缓缓点头:“我已投靠蜀中曹飞将军,不日便会离开。”
兄弟二人隔着一段阴影对望着。
桑羽继续道:“我母亲为了留下我,所以才······出此下策。”
“混账!”桑青野想起阿宁说,云瑶夫人念及二人同病相怜,愿意送她归家,他还以为深居简出的七婶是真的对她一见如故,可没想背地里却在打这种算盘!
“你母亲可知道何为礼义廉耻?将人哄骗来,就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你可知阿宁历经艰险,日日夜夜都盼着早日归家?如此欺骗她,你于心何忍?”
“你又可知她尚有婚约在身?如此禽兽行径,可曾替她想过······”
桑羽在六哥一句句质问声中默默垂首:“我没有。”
桑青野赫然止住,目光审视着他。
桑羽倏而抬头重复道:“我没有!”
“我若真是贪图美色,又何必传信给你?”
桑青野心中的怒火稍有减退,他沉默片刻后盯着桑羽的脸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怀里的人又动了动,似乎很难受的样子,桑青野顾不得听桑羽说什么,垂首轻声安抚道:“阿宁,再忍耐一下,我马上带你回家。”
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桑青野再次转头看向桑羽。
桑羽眼神果决:“我要桑奎的所有兵器,还有一百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