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的事情,云惜还是挺有印象的。
其实缘由她已经记不清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萧彦脸上挂彩凶狠地瞪着前方的模样。
云惜眯着眼睛,对青年道:“我记得你。”
青年也笑:“哈,我也记得你。你当时是萧彦的女朋友是不是?我和萧彦都是校篮球队的。”
“是。”云惜点点头,扭头看了眼陈藏,眼神莫名。
陈藏明白她的意思,主动解释道:“之前也是因为装修的事情找到‘装点’,当时是他先认出的我,这才又认识了。”
原来如此,云惜点点头,又疑惑:“你之前装修了房子?”
陈藏停顿了一下,才道:“山水华庭那间,是我帮我朋友装修的。”
云惜倒是真有些惊讶,可转念又一想,那房子的装修风格倒的确是很符合陈藏的感觉。
她随口夸赞道:“有你这样的朋友倒真省事。”
陈藏全盘接收:“嗯,关系比较好。他一直在外地,下次他回来了介绍你们认识。”
青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聊天,适时插嘴道:“哈喽,我还在这儿。”
云惜这才反应过来,她将人家忽略了,有点没礼貌,她歉意地冲青年笑笑:“我忘记你的名字了,请问?”
青年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叫秦向安。”
云惜点点头,再一次自我介绍:“我叫云惜。幸会。”
这下换秦向安尴尬了:“哎呀,别这么正式,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云惜抿了抿唇,将店面布局图递给秦向安,见他接过去,云惜不由又问:“是你设计吗?”
秦向安不干了:“什么话,我可是专业的好嘛!”
云惜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秦向安有些无奈了,看着陈藏,语气埋怨:“陈藏怎么你的朋友都跟你一样,太正经了。”
陈藏眼皮一翻,纠正道:“不是太正经,是讲礼貌。”
秦向安投降:“行行行,讲礼貌。”
陈藏又对云惜道:“秦向安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不过设计方面的确很厉害。”
秦向安自动忽略他的前半句,又补充道:“毕竟这是家族产业,我不学无术就要把家产败光了,老头子不得打死我。虽然比不过你们这些学霸,但是好歹也是混口饭。”
云惜这才明了,难怪她印象里“装点”明明在平南很多年了,怎么老板这样年轻,原来这是家族产业,大约之前是秦向安的父亲掌舵,现在换他了。
但听到陈藏对秦向安的肯定,云惜便也不再提出异议,她对陈藏,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任。
秦向安的确如陈藏所言,在谈及工作时,的确靠谱,他很细致,询问云惜的需求和喜欢的风格,又表示,会尽快给出方案,当然,价格方面也会给出绝对的诚意。
诸事聊完,已经临近午时,云惜原本是想请秦向安吃一顿饭的,但是秦向安只是面露可惜,说自己之后还有客户需要见,下次有机会再一块儿吃饭。
等秦向安离开了,陈藏才道:“别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其实之前他还没有回平南就已经声名鹊起,他毕业英国皇家艺术学院,算得上是顶尖的设计师了。”
云惜没料到秦向安有这样的履历,十分震惊:“他……他为什么会回平南?”明明在大城市的机会更多。
陈藏突然笑了起来:“出去的人会回来都是有各种各样的无奈。你不也回来了吗?”
云惜哑然,外人都说她回平南,是因为和萧彦分手,回老家躲情伤。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并非如此,她回来不是为了谁,她是为了自己。
可陈藏说这样的话,倒让她心念一动,陈藏回到这座小城,是否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陈藏继续:“所以许多人会找他设计,他都会认真对待,他说千金难买他高兴。不过也对,喜欢的事情就会坚持很久。”
陈藏很少有这样的时刻,话也多说了几句,让云惜觉得此时的陈藏像是一颗卸去了硬壳的尤加利果,开出乳白色小花,让人忍不住靠近。
她想问他的热爱和坚持,但好似这些都太过私人,即便他们在床上的关系十分亲密,可在床之外的地方,她总觉得他们不应该太过亲昵,毕竟他们只是床伴。
大约是见到秦向安,云惜又回想到了一些高中时期的碎片。
她突然笑道:“我想起来了。”
陈藏以眼神询问。
云惜看着他的眼睛:“当时秦向安和萧彦打架的起因。”
陈藏沉默了。
云惜看他那神情,就明白了:“你也想起来了是不是。”
其实萧彦和秦向安那场架,并非是谁的过错,不过是两人原本都带着气,又不逢时,恰好点燃引线,便打了轰轰烈烈的一架,最后差点演变成群架,即便是深受老师们喜爱的萧彦,也还是因为这件事,受了学生时期唯一的一个处分。
但实际上,一开始是陈藏和萧彦两个人在篮球场打球。
云惜记得前一日她和萧彦吵架了,众目睽睽下,萧彦气急踢了一脚她的课桌,当下云惜就红了眼眶,却依旧冷着脸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她也没有理萧彦,结果晚自习前就有人跑着来报信,说萧彦和十班的人打架了。班上的人呼啦啦的全跑去了篮球场。
云惜也跟着去了,已经有老师在现场了,萧彦和秦向安被拉了开来,但是两人都各自挂了点彩,而让云惜当下比较惊讶的是,陈藏也在场,嘴角还破了。
有人目睹了一切,从几个目击者七嘴八舌里,众人拼凑出了现场。
说一开始是两拨人各占一边篮球场,到高三了,重重压力下,许多男生都会打球解压。那天萧彦是和陈藏在趁着晚自习前的空闲打球,但是不知为何,原本是消遣,平日里陈藏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但那一回他却十分凶狠,动作又冲又猛,萧彦竟是一个球都抢不到,不由也憋了一股气。
陈藏进了最后一个球后,萧彦终于忍不了,拿着球很用力地砸向陈藏,想要质问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
可陈藏躲开了,球就飞向了球场另一半,砸到了无辜的秦向安。
秦向安和萧彦都是校篮球队的,都算是天之骄子,平日里有些互相不服,秦向安被砸后,也只是盯着萧彦,扬了扬下巴:“怎么回事啊你。”
萧彦憋了一肚子无名火,他和陈藏是朋友,不太好翻脸,但面对秦向安就不那么客气了,他直接将秦向安看成挑衅。
于是一言不合,直接开干。
陈藏上前去拉架,也被误伤了,秦向安的朋友看见陈藏上前去,以为是帮手,也围了上去,对方人多,要不是老师及时过来制止,搞不好萧彦和陈藏就要吃亏了。
回忆碎片结束,云惜不由笑道:“你从来都不会和人起冲突的,怎么那次和萧彦打球还打生气了。萧彦后来都说,他愣是在你手下抢不到一个球,他都要自我怀疑了,你这样厉害应该进校队的。”
陈藏面色冷淡,眼中晦涩不明,他道:“忘记了。”
他说忘记了,是回答云惜前一个问题。
云惜并非在提问,只是回忆起往事,随口的一句总结,她并不指望陈藏会回答什么。
但是他说他忘记了,忘记为什么会和萧彦突然不对付,云惜也知道,太久远了,十年,的确,除去一些比较激烈的回忆,一些小事会藏在记忆里,出不来。
就好比,她也忘记了前一日她和萧彦是因为什么吵架,只记得萧彦踹她的课桌那一瞬间的伤心。
因着这样的往事,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云惜叹了口气,有一些怅然。
而陈藏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道让云惜诧异地望向他:“怎么了?”
“今晚可以留宿吗?”他盯着她,似乎想透过她看出些别的。
云惜哑然失笑:“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但下一刻她又自我否认,他们这样的关系,除开这件事,的确没别的了。
她又道:“可以呀。”
*
秦向安的效率很快,没过两天,就将方案递给了云惜,云惜看过后,觉得这人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她很满意。
云惜拍板后,咖啡店的装修就正式动工了。
一动工,她也忙起来。
平南的春天终于过去,艳阳高照,日光充足,气温也跟着攀升。
这样的天其实对于室外工作并不友好,云惜跟了几天的装修进度,热得快没脾气了。
她不喜欢平南的夏天,太长太热了。现在还只是初夏,就已经让人快要压制不住心中燥意。
而店里装修也并不顺利,有工人躲懒,使得一边吊顶没弄好,很粗糙,被云惜发现了。
云惜并不柔弱,当下就严厉地指责了那位工人,可那人见云惜只有一个女孩儿操持着店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言语间也不怎么尊重。
云惜皱紧了眉,不与他争执。那人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与同伴炫耀之余,还颇为轻佻地开了云惜下作的玩笑。
云惜忍住要喷发的怒火,打算回头直接去施工队的工头去沟通,要求换掉这个工人。
但现下,她一个人也不去逞口舌之快。便离开了店里。
这样燥热的环境下,又受了气,云惜回到家发现自己的经期提前了。毫无准备,牛仔裤全弄脏了,她满心烦躁。
难怪今天她不太对劲,想要发脾气,却不知要骂谁,最后只能感叹一句,真是被激素控制的一生。
洗了澡,她已经没力气去处理裤子上的血迹,只想躺着,什么也不做。
手机叮叮想了两下,不知谁发了信息,云惜不理,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愣神。
这些天她忙得都没和陈藏见面,现在想想也是因为经期快要来到,所以对男人也没什么兴趣。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门锁响了开锁成功的提示,云惜皱了皱眉。接着她听到了陈藏的声音:“云惜?你在家。”
云惜叹了口气,只得起床,走出卧室:“你怎么来了?”
她没有开灯,余晖撒入,将陈藏的脸衬得有些模糊,他挑了挑眉:“我给你发了信息,你没有回。吃饭了吗?”
他手上提着食物,有香味钻入云惜的鼻子,可她并不饿。
她盯着陈藏:“我不想吃。你过来有事吗?”
她这话不那么客气,陈藏顿了一下,才道:“好几天不见了,怕你不好好吃饭。店里装修怎么样?”
云惜深吸一口气,语调却冷了下来:“有点小问题,但是我能解决。”
陈藏换了鞋子走进来:“什么问题?”
他靠近了云惜,但云惜今天并不想应付他,她没有回答他,只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陈藏,我来大姨妈了,所以今天你不能留在这。”
陈藏停下了脚步,他脸上的表情褪去,眉间冷意浮现,他盯着云惜,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是觉得我想做才过来的?”
云惜哑然,被这直接的责问问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陈藏在她沉默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点点头,将手上的吃食放在了门口边柜上,冷淡开口:“我先走了。”
门锁又响,大门关上之际,陈藏没忍住又提醒了一句:“记得吃饭。”
随后大门关上,客厅的光更加昏暗。
云惜站在原地,视线落在边柜那个打包袋,上面的LOGO不难看出,里面打包的就是附近那家海鲜饭店的海鲜炒饭。
云惜一瞬间失神,她……是不是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