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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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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曼问:“小姑娘得罪你了?”

祁祐说:“我跟她同岁。”

即便知道祁祐的话转移了重点,裴曼还是短暂惊诧了下,“同岁?一点没看出来。”

两人随饭店经理往外走,室外天色早已经全黑,城市灯火璀璨,门口泊车的工作人员正在静待。

两人分开来的,各自都开了车,裴曼却没立即动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再问了句:“要不要等等那位池小姐?”

祁祐手放在车门上,看向裴曼。

裴曼咳了下,解释:“我只是觉得发生了刚才那些事,再把一个女孩独自留下,难免会遭到迁怒。”

“她不会有事。”祁祐说。

裴曼哦了声,但不好受是一定的。

祁祐问:“你觉得我在针对她?”

不如说是威胁。

两人还没那么熟,裴曼自然不会这么直白,闻言只是摊手:“谁知道呢,我又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祁祐没再说话,收回目光,侧身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她针对池月了吗?

不,她对她明明已经足够容忍。

这个点,市中心的路况堪称糟糕,红色的尾灯挤挤攘攘地穿成一条长蛇,蜿蜒曲折的盘在钢铁丛林之中。

祁祐在绿灯闪过后踩下刹车,静静看着路口上空跳跃的数字。

倒计时。

她最久的时候活到过二十六岁,当时两位主角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翠绿的草坪,精致的拱门,大面积粉白的花瓣和装饰将现场点缀的如同梦幻的童话。

身穿白纱的新娘面对新郎深情的宣誓许久没有说出话。

于是,毫无征兆的,世界突然变成一块玻璃,悄无声息地龟裂,破碎,化为齑粉。

最短的时候,她只呼吸了几分钟。

不知道这一次,她的倒计时会从哪里开始。

绿灯重新跳了回来,开始新的一轮循环。

私家车起步,携着一身看不见的霾,冲进光怪陆离的夜色中。

池月给她打来电话是在几天后,是个周末,祁祐当时正在射箭室。

午后阳光很好,穿过玻璃洒在干净的木地板上,祁祐穿着深色的运动服和护具,两腿分开侧立站着,左手托弓,右手持弦,她的手臂很稳,弦在她指下滑动,手背因为用力绷出细小的青筋,一直绵延到腕上。

手机在桌上发出嗡嗡的响,空旷的室内将其无限放大。

她却像是没听到,黑色的眼睛凝视着靶心,起伏的侧脸隐在阴影之中,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沉默的像大理石,直至弓弦圆满,蓄势待发。

铮——

箭矢割破空气钉在靶心,羽尾震动。

“哇”的一声,来源是站在门口的郑玥。

祁祐放下弓,肩膀已经在单调枯燥的重复练习中微微僵硬,她没有去理会郑玥探头探脑的动作,转身走到桌子旁。

来电是一串十一位数字,显示着对方第一次打来。

但祁祐早已经了熟于心。

她没有惊讶,慢腾腾地摘掉护指,按下接通键。

对面一时没发出声音,只有被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祁祐停了几秒,在对方即将反悔前开口:“池小姐。”

“……祁总。”

声线像绷的过紧的弦,轻微的颤。

祁祐将身体靠向桌子,长腿懒懒伸着。

池月问:“您现在有时间么?”

祁祐道:“你说。”

池月说:“我,我家里出了点事,现在急需要钱,你可以借……”

祁祐问:“多少?”

池月说:“二十万。”

祁祐说:“好。”

池月说:“谢谢祁总,我一定会还你。”

祁祐说:“不用还。”

池月一下子失去了声响,足有十几秒,她才很轻地嗯了声。

祁祐问:“还有事吗?”

池月说:“没了。”

祁祐说:“好。”

祁祐说:“再联系。”

祁祐转了账,把手机放下。

郑玥早已经控制不住好奇心,悄摸摸地走进来,还在祁祐打电话的空档去拿竖在卡槽里的长弓。

祁祐现在用的还是二十四磅的反曲弓,但对小女孩来说这力度已经足够大,即便是用两手抓着使劲去撑,也不过摇摇晃晃撑开几公分。

祁祐看了一会儿,即便看见因为错误的松弦而被弹到手,弹到小女孩龇牙咧嘴,她都没有起身。

还是郑玥自己吃了痛,小声呼叫了下,这才赶紧把弓托着放回原位。

郑玥转过头,看见祁祐已经挂断了电话,小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尴尬,但随机又理直气壮起来。

“我就摸摸,我又摸不坏!”

祁祐站起身。

郑玥因为她这个动作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祁祐却难得问她一句:“你想学射箭吗?”

郑玥抿着小嘴巴,观察了下她的表情,才说:“只有一点想。”

祁祐说:“那我让人给你找个老师。”

郑玥最近还在学钢琴,正因为功课多开始讨厌老师,立马摇头:“我才不要!”

祁祐瞥了她一眼。

郑玥缩了缩脖子。

祁祐不再理她,再次拿起弓。

射箭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祁祐都是靠这项运动来帮助自己控制注意力。

一箭又一箭。

摒弃那些噪音、恐惧、毁灭、颤抖、焦虑,在几乎静止的动作中反复压抑,强迫自己专注、安静、平和、克制,直到最后一刻的释放——

她对她多好。

她都没有伤害她。

她让自己忍耐着,只是借剧情把她推过来。

这是女主既定的命运。

无论她愿不愿意,剧情总会把她推到这一步。

区别不过是她,还是裴弋。

祁祐面上似结了一层冰,冷冷盯着千疮百孔的靶心,手指松弦。

利箭飞出——

池月接过水杯,手指像失了血,指尖呈现出一种通白,还在微微的抖。

孙志平倒的是热水,隔了一层玻璃后完全算不得上烫,但依旧在她手指上留下尖锐的刺痛。

“你看祁总多爽快,”孙志平坐在桌子后的椅子上,脸上露着红光,说:“二十万对你来说是救命钱,对她呢,屁都不是。”

“小池啊,我可要再跟你说清楚,这个钱不是我不借你,也不是拦着你找别人借,我知道,你这些年为公司还是赚了些钱的,但理儿不能这么讲。”

“你撑着一口气,非把人得罪了,以后怎么办?ICU就是钞票焚烧炉啊,今天我借给你了,挺好,但你能一直借吗?再说了,你借了怎么还?”

“祁总也是有脾气的,对吧,要不然她能把赵明整成那样?你呢,你能比赵明好多少?到时候要工作没工作,要家人没家人,哭都没地方哭。”

“为三斗米折腰不丢人,谁不是这样?你就好好跟祁总……”

中年男人十分聒噪。

池月许久才从脑子持续不断的嗡鸣中回神,她把水杯放到桌上,站起来。

孙志平忙问她:“你干什么去?”

池月说:“去医院。”

孙志平十分殷勤:“我送你我送你。”

池月说:“不用了。”

孙志平说:“没事,我也……”

池月看着他的眼睛,“不用了。”

孙志平这才顿住,“好好,我不去了,省得你看见我烦。我让小敏送你,这总行吧?”

就像是换了个芯子,不过是一个电话,半个小时前还对池月极尽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人一下子就变得善良体贴起来,知分寸,懂礼貌。

池月沉默地坐上车。

姥姥是在家摔倒的,贺红梅当时就在厨房,但这世界多奇怪,有些事挡不住就是挡不住。

池月赶回去,老太太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脑出血量较轻,但老人年龄大,基础病多,并发症严重,需要各种仪器进行支持治疗。

池月不满十八岁就进了娱乐圈,有名吗?当然也有点名,主治医生安慰她时还说自己女儿房间有她的海报。

但有钱吗?完全没有。

她缴完手上的费用单,卡里只够姥姥在重症监护室待三天。

纪美娱乐跟她九比一的分成方式,十年打底的经纪约,上亿的违约金,牢牢按着她不能动弹。

刘一芳说公司资源就这么多,谁豁得出去谁就有。

出道即巅峰,巅峰之后,她一落千丈。

池月原本都想算了,她本来就跟这个圈子格格不入,她没有人脉,没有后台,性格又不圆滑,甚至连热情都像在一天天消散——

池月的家在梅合,梅合是隶属泗城管辖的县级市,两地虽有归属关系,但城市化程度天差地别,池月坐了近三个小时的车才到梅合医院。

她去充了钱,而后便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贺红梅问:“充上钱啦?”

池月摘了口罩,朝她笑笑:“嗯。”

贺红梅也松了口气,“还是当明星挣钱啊,你这么小就能当顶梁柱养家了,哪像我家那个,二十好几了,吭哧吭哧干俩月也顶不上在这住一天。”

她絮叨着絮叨着感觉不对,忙改口:“呸呸呸,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池月没说话。

过了会儿,贺红梅又说:“你姥姥这下真吓着我了,我这人,最害怕——”

池月听到这话头有些慌,忙打断:“贺阿姨,我知道你医院和家两头跑辛苦,我可以给你加钱,要不然,我一个人真撑不住。”

“也不全是钱的事。”

贺红梅的声音渐渐低了,半晌,叹起气来:“唉,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小姑娘家家的,家里没个人,还瘦成这样,风都能吹跑……”

池月攥着手,默默听着,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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