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丹田内翻涌的污染源与海洋纹章激烈冲撞，奚溟在识海中结的净化法印几乎要被撕裂。她背脊绷成弓弦，冷汗浸透作战服时，霍缪带着监控录像冲进舱室。

“拍到了多少？”她哑声撑起身子，肩头小海豹被惊得滚落在地，与凑过来的小虎鲸撞作一团。光脑屏幕里柯九的通讯标识依然灰暗，像沉在深海的生锈铁锚。

霍缪调出全息投影：“这次一共派出去20支巡逻小队，其他19支都有返程记录了，只有柯九那一支……”

画面中灰白雾气如幽灵般笼罩海面，巡逻队在追击一只异常活跃的污染海兽时，不知不觉偏离了航线。

赛场中有生态学院在进行净化，此时的黑潮应当处于高度活跃状态，如果巡逻队真的撞了上去，那处境必定很艰难。

黎想蹙眉：“信号最后出现的时间是多久前？”

霍缪：“至少是两三个小时前吧，那时起了雾，具体什么时候进入赛场的谁也不清楚。”

黎想反复回放监控视频，消息已传开，赛场再度戒严。赛委会很快会派人搜救，但绝不会让学生参与，她只能另寻他法。

她阖眸凝神，将一丝精神力注入了灵傀中，卡牌化作流光溢彩的人影，循着微弱的能量波动，朝着赛场深处疾驰而去。

替身如同幽灵般贴在礁石边上，待新的救援队打开防线后迅速穿了进去，层层叠叠的隐匿技能让她几乎与漆黑的海水溶于一体。

水下，污染物疯狂追逐着逃窜的海兽，搅动阵阵暗流。忽然，替身眼前的指引微微波动，阿水率先触到了熟悉的气息，触手如丝绸般划过水流便追了上去。

一人一灵悄然穿过嶙峋的礁石群，最终在一处隐蔽的海沟中发现了一艘覆满珊瑚与海藻的沉船。

黎想操纵灵傀靠近，卡牌的波动从船舱内传来。她抹开墨绿玻璃上的沉积，微弱的光线中，正巧瞥见昏迷在船舱内的柯九。

只见她被舱内细网缠住了手脚，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着身旁，如同月光织就的茧，静静悬挂在栏杆上。

黎想心头一紧，用力撬动门窗，但铁锈几乎封死了缝隙。奚溟现身，轻轻拉着她后退几步，摇头道：“我来。”

船舱内几乎密闭，奚溟双手汇聚灵力，霜气迅速在玻璃上凝结出晶莹的冰花。随着一声脆响，窗户崩裂。他冷静地拆下整扇窗，侧身道：“进去吧。”

黎想迅速上前检查了柯九的状况，发现她被一层光茧紧紧包裹，呼吸平稳，并没有溺水的迹象，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细密的网绳在她手臂上划出道道血痕，黎想为她换上新的潜水服后，柯九才缓缓苏醒。

黎想神情凝重：“和你一组的其他巡逻队员呢？”

柯九懊恼地闭上眼：“我们当时发现了一个新的污染点，其他队员去通知生态学院了。我……是在半路上不小心被卷进来的。”

微弱的光线照亮了船舱内的场景，只见各个角落里都有不少骸骨。这艘沉船看上去就有不少年头了，加上外界水压，几乎无法从舱内打开，要不是黎想发现得早，柯九也会成为骨头大军中的一员。

黎想蹲在森白骸骨堆前，不同文明的卡牌半掩在骨缝间，她在手电筒的光照下一一辨认他们的归属——

晶石图腾、符文阵列、兽首浮雕，却唯独没有赛博尔文明标志性的齿轮符号。

她将骸骨小心收拢，赛博尔文明的卡师进阶时金属化会先从骨骼开始，可眼前这些骸骨既无金属化骨纹，亦没有那些特有的机械关节嵌合结构。

藏在潜水镜后的眉头越皱越紧，氧气面罩里呼出的白雾在镜片上凝成细密水珠。

“怎么回事……”她掀开最后一块碎裂的颅骨，金属探测器依旧沉寂如死。整艘沉船竟寻不到半个机械星卡师的痕迹？

水流中突然泛起涟漪。

黎想猛然抬头，防护头盔的探照灯扫过左侧甬道。斑驳的金属舱壁上，一道半透明的轮廓正缓慢挥动右手。那灵体存在感稀薄得几乎要与海水融为一体，破碎的衣袍间却逸散出熟悉的能量波动——正是之前在漩涡中裹住柯九的光晕。

柯九看着黎想死盯着角落，背后忽然有些发毛：“你在看什么？”

黎想了然，这大概是先人所残存的执念，只可惜那灵体太淡了，如果这么放任下去，应该是坚持不了多久。

她别过头去，只见灵体朝着柯九的方向，固执地重复着引路手势，她低声叹气，拉上室友的手向着指引走去。

灵体磕磕绊绊，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残灯，在穿过最后一道舱门时终于支撑不住，如同被无形的指尖轻轻一触，瞬间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消散在幽暗的水流中。

柯九的动作骤然停滞，仿佛有一缕清风从身边拂过，她下意识回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船舱，锈迹斑驳的金属墙壁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满室萧条。

黎想看着亡灵执意引导她们到达的地方——这里似乎曾是一间资料室。沉船时的混乱让房间一片狼藉，散落的文件纸张早已被海水浸泡得模糊不清，什么都辨认不得了，就像一堆堆腐烂的枯叶，凌乱地铺满地面。

而角落里还有几个密封的防水箱，黎想抬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角落的水流隔绝开来，确认里面的物品完好无损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箱子里被层层保护好的物件就像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在这一刻终于重见天日。

两人在凌乱的资料堆中将信息逐一核对，终于拼凑出一部分线索。

沉船是隶属一个秘密组织，这个组织在边境星球的活跃程度远超她们的想象。黎想的手指停在一份泛黄的记录上，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数十年来边境星球的异常事件。

柯九的声音有些发涩：“这些数据上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失踪人数统计到去年为止已经超过十万......”数据表后每个标记都附带着边境星球的坐标，随后还潦草地备注了日期和数字。

黎想将这些资料收进储物卡：“所以早在那么多年前，就有人接着域外种族的名头，在边境星拐带人口。”

她们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不起眼的匣子上，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灵纹，在探照灯下泛着诡异的微光。

黎想刚触碰到匣子表面，一股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指尖蔓延上来，符文在接触的瞬间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像一串被唤醒的密码。

全息光影投射而出，淡蓝色的光芒映照在两人的眼底，巨大的“海神计划”上被打了大大的红叉。

她们对视一眼，满脸的狐疑，随着向下翻阅，这个被封禁的实验逐渐解密，初代海族基因图谱如藤蔓般舒展，复杂的螺旋结构闪烁着微光。

而在图谱的下方，一个关于海底祭坛的算法模型才让黎想差点惊呼出声。

她掩住嘴，喃喃道：“原来如此！”

芯片虽然年代久远，但其中保存完好的数据依然能看出主导者当年的野心，他们竟然试图通过特定的能量节点，将整片海域改造成巨大的能量场！

海洋之心只是核心，他们的目标是整片海域！一旦祭坛成功，海里所有的生物都会成为能量场的祭品，而最终的核心汇聚到何处无人得知。

柯九的手颤抖着：“在巡逻前我上过暗网，边境星最早的一次黑潮暴动是在三年前……”

黎想的后背渗出冷汗，如果每一处祭坛都按照这种选址方式建造，那她之前挖出那几个海洋之心后祭坛损坏，很可能就是导致黑潮暴动的导火索！

投影中的污染源位移模型清晰地推算着能量场的连锁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处崩塌，便会引发整个系统的失衡。

为什么每次净化后，总会在其他地方出现新的污染源；为什么黑潮的强度会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增强。那些曾经困扰她的疑点，此刻都有了答案。

“我竟然……”黎想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在不知不觉中推动了这一切。”

污染源位移轨迹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或许正是那只在网中挣扎却浑然不觉的小飞虫。

柯九的眼神也随之一滞，仿佛被黎想的情绪所感染，陷入了短暂的恍惚。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奚溟突然开口，声音冷静而坚定：“不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提前破坏了祭坛，恰恰是救了那些海族的性命！”

他的目光锐利：“如果黑潮是被祭坛强行汇聚的能量，那么破坏祭坛只是让污染回归原位。但如果不破坏的话……”他的声音陡然一沉，“等祭坛完全建成，汇聚的能量达到临界点，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黎想的视线随着奚溟的话转向逐渐黯淡的污染源模型，那些分散的污染源虽然看似混乱，但确实在可控范围内，短时间内并不会全部融合！

柯九的目光也重新变得坚定。

她上前一步，向黎想伸出手，语气沉稳而有力：“我们出去，一起净化那些黑潮，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黎想看着面前两位同伴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的阴霾逐渐被驱散。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犹豫与自责都吐了出来。

柯九说得对，她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将海域的损失降到最低，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好。”黎想点了点头，握住了柯九的手，“我们一起。”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坚定，目光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

黎想加入了净化小组，历时一周终于在一处深邃海沟里发现了黑潮滋生的产物——巨型海怪深渊蠕虫。

经过一番激战，众人合力将其击溃。巨大的身躯倒在泥沙中，黑水在净化之力下逐渐消散，露出了海底隐藏的坐标，正是数年前“海神计划”的祭坛遗址。

事情很快传开，赛委会如临大敌，迅速派人将遗址重重包围起来。

海风轻拂，烤鱼的香气混合着蛤蜊汤的鲜美，石锅鱼的热气腾腾升起，黎想和队友们坐在沙滩上，等待着赛方的解散通知。

她掏出一块骨片，上面隐约可见荼靡海角的符号。

巡逻队的人对此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显然这个组织一直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只是在路过时，一位队员还是悄悄劝道：“这个组织挺邪乎的，你还是少接触的好，避免沾上晦气。”

黎想轻声道谢，听劝地将骨片收了起来。

柯九有些心不在焉，黎想注意到她的异样，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这个符号……我不是第一次见了。”

她顿了顿，“我之前在暗网认识了一个网友，经常交流信息技术。正是在她的提示下，我才快速掌握了进入暗网的途径，她的个人信息页上，曾出现过这个符号。”

黎想皱眉：“她是荼靡海角的人？”

柯九摇头：“不确定。但现在回想，认识她的方式太过巧合。我怀疑她是故意接近我的。”

黎想沉默片刻，拍了拍柯九的肩膀：“没事，我相信你。既然对方主动送上门，我们就看看她有什么意图。”她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海浪，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管他们想玩什么把戏，我们都不会轻易上当。”

当最后一道净化光柱刺破海面，这场持续月余的赛事终于落下帷幕。

参赛者们陆续浮出水面时，总能看到闪着光的鳞片在浪花间若隐若现。那些曾被称作怪物的海族，此刻正默默护送着精疲力尽的人类返航。

黎想望着远处礁群间闪烁的鳞光，就像落入水中的星光，随着潮汐明灭流转。

“他们就像珊瑚虫。”柯九递过来一杯热茶，“在海底编织属于自己的光明。”

她微微回身，背后那群选手还在交换着下水后并肩作战的故事，在漩涡中有发光鱼群引路，缺氧时从背后托起的可靠手掌，甚至还有选手在展示鳞片形状的能量晶石。

偏见正在松动，但黎想清楚看见其中一位评委离席时，用力掸了掸被海族少年碰过的衣角。

她朝珊泽看了一眼，却见他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近千年的敌意高墙，是不会因为几簇星火就崩塌的。”奚溟站在黎想身后，语气平淡道。

珊泽嘴角微抿，摩挲着腕间重新生长出来的稚嫩鳞片，没关系，时间会向世人证明，海族并不是异类。

当第一缕晨光越过海平线，黎想忽然听见潮声中传来了古老的吟唱。她远目望去，亿万鳞光重归海底，那团被万千游鱼托举的文明之火，终将照亮宇宙中所有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