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在深夜的雪地里，飘落下来的雪花轻覆着他们的黑发。

他们的世界终于开始留白。

蔺霁进到温暖的车里犹如获得新生，感叹道：“真舒服啊。”

蔺白藏边系安全带边说：“穿这么薄，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风度就这么重要？”

他刚刚扶蔺霁的时候，发现不是看着穿得薄，而是真的穿得少。

这对蔺霁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冤枉。

“不是这样的，我本来穿得挺暖和的。”

蔺霁还没来得及给蔺白藏讲今晚发生的怪事，现在人也暖和了，也开始往家走了，他便

悠悠讲起，“你猜我为什么用澈哥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蔺白藏这会儿还挺配合的，顺势发出疑问：“为什么？手机没电了？手机坏了？”

蔺霁叹了口气，摇摇头：“都不是。”

“那是？”

“我手机被偷了。”

本以为过了这么久心情已经平静，但一想到此事，蔺霁还是忍不住骂人。

“你说那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偷我手机干屁啊，那手机都用好几年了，过不了多久都该报废了，真服了。这些偷手机的还真不挑，偷就偷吧，又没点技术，还要用刀割破我温暖的羽绒服，害我今晚好一顿冻。这些小偷真该好好惩戒一下，简直破坏我市的风气。”蔺霁情绪上头讲得义愤填膺，蔺白藏从字里行间中也听出点所以然。

“原来整了这么回事，没割到你肉吧？”

“没有，割到肉我还能没感觉吗？”蔺霁憋着气说，“割到肉就好了，我当场抓住他，给他一顿爆锤。”

“手都这样了还爆锤，悠着点吧。”

“想想还不行了吗？”

“行，”蔺白藏说，“你想吧。”

蔺霁是想了一会儿，但不是想爆锤不爆锤的，而是想蔺白藏为什么突然就来接他了。

“那个，”蔺霁思忖后问，“你为什么会来接我？”

蔺白藏还没回答，蔺霁又说：“这么晚了，天又特别冷，还下着雪的。”

“你不是想我来接吗？”蔺白藏摸着方向盘说。

“什么？”

蔺霁扭头看向蔺白藏，“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蔺白藏咂了下嘴，“倒也没说……”

蔺霁迅速接话，“就是，我根本没说过这种话，你少造谣。”

“别急，我还没说完，”蔺白藏语气不疾不徐，“你是没说，但我感觉到了。”

蔺霁疑惑：“我说什么了你就感觉到了？”

蔺白藏短暂回忆了一下，说：“你说，回来也行，你也来接我。”

蔺霁揉了下头发，笑着说：“那是被你问烦了，我随便说的而已。”

“哦，是吗？”蔺白藏显得很平静，“既然没有，那你从车上下去吧。”

蔺霁连忙抱着安全带，“干嘛呀，少威胁我。”

“没威胁你，只是你不想我来接你，我怕勉强你。”

蔺白藏还挺小气。

他只是说自己没说来接的那个话，也不知道怎么就从蔺白藏的嘴里发展成不想他来接了，但蔺霁这笨脑子又不知道怎么把话又绕回去，只能好声说：“不算勉强，回去也挺好。”

回去也挺好。

蔺霁小声的说了句，“那谢谢你哈。”

“没事儿，怎么着也算你半个家长，接一下你也没事儿。”

“真显着你了。”蔺霁冲窗外的臭雪翻了个白眼，翻完后发现雪好像没之前那么让人讨厌了。

回到家已经一点过，蔺霁往沙发上一躺，“我今天就睡这儿了，累了，挪不了一点儿。”

蔺白藏一进家就开始整理自己，该洗漱洗漱，该洗澡洗澡。

等他收拾完，蔺霁还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看上去还真睡了。

“起来。”他戳了戳蔺霁。

蔺霁迷糊睁眼，一脸不乐意，“干嘛？”

“真要睡这儿？”

“不然呢？”蔺霁有点小憋屈，“我刚差一点儿就睡着了。”

“那不也还差点吗？”蔺白藏说，“既然还差点就去屋里睡。”

“不去，”蔺霁一口回绝，“我在这儿睡得挺好的。”

“快点的。”蔺白藏催促。

蔺霁觉得蔺白藏现在有点烦人，干脆头一转不看他，脸朝着沙发内里。

片刻后，蔺白藏在他身后说：“沙发上窄，半夜翻身掉下来怎么办。你明天就要去医院拆石膏了，也不想最后一天掉链子吧。”

兴许蔺白藏今天也累了，此时声音沉沉的，再加上他说的这些话，导致蔺霁刚刚的小任性一下子就不见了，皆被冲散在这带点关心的话里了。

“那行吧。”蔺霁还是带点小傲娇。

他从沙发上起来后，想着起都起来了，那顺便去洗个澡吧。

但睡衣还没从房间拿出来，就被蔺白藏劝回去了。

“这么晚了，直接睡吧，明天从医院回来后你再好好洗个澡吧。”

蔺霁停在房门口，一脸震惊地看着蔺白藏，讶异地说：“你变了。”

“变哪儿了？”蔺白藏问。

蔺霁说：“你以前可是半夜都会喊我起来洗澡的人呐，现在居然让我先睡，不行，我有点接受不了。 ”

蔺白藏朝蔺霁走过来，弹了他一个脑瓜蹦，“你有点受虐是吧？”

“啊，”蔺霁疼得捂住脑门，嚷道：“大晚上的弹人脑袋干啥？”

蔺白藏：“因为你脑门很适合弹。”

这个理由蔺霁接受无能，反驳道：“我额头一半都是刘海儿，适合弹个屁。”

“的确，”蔺白藏点点头，“所以你可以剪一剪。”

蔺霁气笑了，“剪完专门给你弹脑门？”

“嗯。”蔺白藏理所当然地答应。

蔺霁呵呵一声，说：“你有病还是你觉得我有病？”

“你有病。”

蔺霁：“……”

真够不要脸的。

蔺白藏：“你还不去睡觉要干什么？”

蔺霁这才想起站在这儿跟蔺白藏说了半天，他把手上的睡衣扔到床上后朝洗漱台走去，“不洗澡就洗个漱吧。倒是你，精神那么好，老当益壮。”

蔺白藏笑笑，道：“谬赞。”

蔺霁忍不住了，“真不要脸。”

蔺白藏：“谬赞。”

蔺霁在心里蛐蛐：小看他了，他最不要脸！

洗完漱后蔺霁路过蔺白藏房间，里面的人已经躺下了，房间里面一片漆黑。果然年纪大的人有点光就睡不着。

蔺霁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平时睡前都会玩会儿手机，现在手机没了，整得他有点无聊，只能看着自己的手发发呆。

太好了，明天就不用这样蜷着了，他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了，幸福。

其实他感觉得到手差不多都好了，打着石膏也能小小的活动一下。医生一直都说他恢复得挺好的，蔺霁知道，这里面有一部分功劳都来自蔺白藏。

平时除了不做什么家务之外，蔺白藏也时常在提醒他要注意，饮食方面也是该照顾的照顾，该补的补。

在这点上，他的确得好好谢谢蔺白藏。

蔺霁侧了个身，又想起蔺白藏今天晚上去接他的那一幕，怎么说呢？他挺开心的，现在想起来心情也还可以。

朝他走过来的蔺白藏，站在雪里的蔺白藏，跟梦里的蔺白藏一点都不一样。现实中的他，眼里没有溢出来的悲悯，只有温暖，只有温暖，让人踏实的温暖。

想来想去，蔺霁有点睡不着了，他干脆又起来找了本漫画书，然后躺在床上边翻边睡。

晚上睡不着的代价就是早上起不来，蔺霁早上是被蔺白藏硬生生喊醒的，睁眼的时候还以为在做梦，他明明刚闭眼不久，怎么就又到了起来的时候。

主打一个难受。

见他躺在床上不起来，蔺白藏说：“怎么，不想拆石膏了？那行吧，就这样也行，我看也挺好。”

“蔺白藏，”蔺霁声音里满是困倦，打着哈欠说，“别过分，我就再躺两分钟。”

“行吧，再躺两分钟吧。”

两分钟后，蔺白藏刷着牙走过来，嘴里还是泡沫，“两分钟到了。”

蔺霁不情愿地坐起来，吐槽道：“蔺白藏，你比闹钟还烦人。”

“胡说，我是比闹钟还准时。”

“呵呵。”

“别呵了，三分钟了。”

蔺白藏走后，蔺霁才悠悠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个鸡窝似的头。

走到洗漱台洗漱时，蔺白藏正在洗脸。为了节约时间，蔺霁就在旁边把刚挤完牙膏的牙刷放嘴里开始刷牙。

蔺白藏擦完脸，转过来看了眼蔺霁，瞬间呆住。

蔺霁顺着蔺白藏的目光，也跟着呆住了，脱口一句：“艹。”

他拿着手里的牙刷，不知所措，“这……这……这特么怎么是你的？”

蔺白藏眉头肉眼可见的深，“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递你手里的。”

蔺霁赧然将牙刷放下，“不……不好意思哈，我刚好像没仔细看。”

“自信点，去掉好像，你就是没仔细看。”蔺白藏说。

蔺霁叹息一声，道：“肯定是昨天睡得太晚了，脑子还没来得及醒。”

蔺白藏有点嫌弃，“又开始你的阴间作息了？”

蔺霁否定，“不是。”

“昨天晚上脑子里想的事儿有点多。”

蔺白藏损道：“就你那脑子还能想事儿？”

蔺霁眼珠一转，肯定道：“当然能想事儿。”

少质疑我，还想得你的事儿。

“哦，”蔺白藏冷声道，“那肯定想的是早上怎么用我牙刷刷你牙的事儿吧？”

蔺霁：“……”

额头三根黑线。

“这是意外，”蔺霁一脸悻悻然，“我又不是故意的，虽然的确挺不好意思的。”

“没事儿，”蔺白藏轻飘飘地说，“又不是恶心的我，你给我重新换把牙刷就行。”

诶？

好像是，是他用了蔺白藏牙刷，又不是蔺白藏用了他牙刷。这又没恶心到蔺白藏，恶心的是他自己，有什么好抱歉的。

想到这儿，蔺霁兀自笑了笑。

“笑什么？”蔺白藏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向蔺霁。

蔺霁望向蔺白藏，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我刚刚在想……幸好是我用了你的牙刷，要是是你用了……”

蔺白藏：“闭嘴。”

蔺霁没在怕的，继续说完，“你不得当场吐出来？”

蔺白藏黑着脸，“恶心你自己得了，我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说完准备离开这个恶心地儿，但又回头说了句，“记住，新牙刷要买软毛的。”

蔺霁装得乖巧地“嗯”了声后，用自己的牙刷重刷了遍牙。

恶心吗？还好吧，没觉得，他一直活得挺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