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蔺白藏过来借三轮车，开到镇上去买点东西。

蔺霁要跟着去，艾胜男临时给他系了条围巾挡风。

“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早？”蔺白藏开着小三轮问。

蔺霁坐在他旁边，说：“怎么你们每个人都得问一句，我说正常作息你们也不信。”

蔺白藏笑笑，“不是不信，是……”

“是什么？”

“是没有一点儿可信度。”

蔺霁摇摇头，“你们真是不可理喻。”

转头又问蔺白藏，“你冷不冷？”

蔺白藏说：“还行，主要昨天那车开闷了，想开点不闷的。”

蔺霁啧道：“这岂止不闷呐，简直如沐冬风。”

“哎。”蔺白藏用胳膊肘撞撞蔺霁。

“干嘛？”

“看见那沟了吗？”蔺白藏看着那种着农作物的田旁边的沟。

蔺霁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然啦，我又没瞎。”

“记得吗？”蔺白藏说。

“记得什么？”蔺霁被这一句一句清晰的话问得一愣一愣。

蔺白藏说：“你小时候掉那沟里去了你不记得？”

“哎，我去，”蔺霁的记忆扑面而来，“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能下去吗？还不是你那破技术，让我摔一身泥，差点破相。”

蔺白藏笑着撇清关系，“那可不能怪我，也不知道是谁抱着我的胳膊老晃悠。”

抱着胳膊，老晃悠……

这可不是他一个猛男会做的事。

蔺霁手本来放外面的，这会儿赶紧放进外套口袋。

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儿。我从不抱人胳膊，也从不抱着别人胳膊晃悠。”

蔺白藏早就料到蔺霁会是这反应，笑道：“年纪轻轻的怎么记性不好，”

蔺霁回道，“我们年纪轻轻的人不比你们老年人，总爱回忆过往。”

蔺白藏叹了口气，说：“是啊，毕竟已经是叔叔辈儿的了。”

这一句无非是提醒蔺霁昨天喊得那声“蔺叔叔”所闹出的乌龙。

这会儿想来，倒挺好笑的。

蔺霁笑了半天，说：“知道就好，蔺叔叔。”

“劝你少这么喊，以后真改不过来了。”蔺白藏说。

蔺霁一脸无所谓，“改什么改，为什么要改？”

蔺白藏：“行，那你小心被艾姨他们拧耳朵。”

蔺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欠嗖嗖地说：“谁也拧不到我这耳朵。”

蔺白藏偏过头看了眼，蔺霁坐在旁边这副嘚瑟瑟的样儿，别说，还真跟小时候的差不多。

到镇上买的无非是些日常用品，在镇上最大最豪华的几十平米超市已全部购买齐全。

蔺霁还要了点手持烟花仙女棒什么的，想着晚上可以玩一玩。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年，他跟蔺白藏一起玩过。

不知道蔺白藏还记不记得。

结完账，蔺白藏提着购物袋正准备出去，蔺霁忽然看见旁边的雪糕，问：“能来一块儿不？”

“能，”蔺白藏毫不犹豫地回应，冲蔺霁示意了下手上提的东西，说，“我来买，你先把这一袋提到车上去的。”

蔺霁皱眉，这人真懒。

虽然嫌弃，但动作还是很听话，蔺白藏一说完他就提过去了。

东西放到车上 ，蔺霁坐上三轮车，等着蔺白藏。

两分钟不到人就出来了，蔺白藏一步跨上三轮车，还没坐稳就把手里买的雪糕扔给蔺霁。

蔺霁慌乱接住，下一刻讶异，“我去，怎么是热的？”

仔细一看，靠，哪里是雪糕，分明是袋热牛奶。

蔺霁拎着奶，问：“你是不是买错了，我刚说的是雪糕。”

说着就要下车去换，蔺白藏没给他这个机会，一踩油门，车就开出去了。蔺霁没坐好，差点被晃下去。

他没好气地说：“你干嘛，准备赛车呀？”

蔺白藏静心静气地说：“大冬天的，吃什么雪糕，喝点热牛奶得了。”

“喝什么热牛奶，我最讨厌喝热牛奶，我生来就对热牛奶过敏。”蔺霁嚷嚷不停。

蔺白藏毫不理会。

几分钟后，蔺霁拿着喝完的牛奶袋，在手里一边摆弄，一边抱怨，“蔺白藏，你怎么跟我妈一样，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的，有多宽就要管多宽。”

蔺白藏回得倒挺快，“因为是半个家长。”

“切，什么家长，”蔺霁说，“我看就是存心不让我开心。”

蔺白藏听完，沉默些许，说：“真那么不开心，那么想吃雪糕吗？”

他说得很认真，似是刚刚真的考虑不周，蔺霁都开始愧疚自己刚刚不应该这样说了。

“其实，”蔺霁改口，“也没那么想吃。”

蔺白藏开着三轮，也不看蔺霁，道：“既然没那么想吃就别老哼唧。”

“哈？”

蔺霁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没那么想吃就别老哼唧。”蔺白藏重复。

“靠，蔺白藏。”蔺霁大喊。

蔺白藏轻皱眉头，“小点声。”

蔺霁赌气，“就不小点声，你是人吗你。”

看到蔺霁气呼呼的样儿，蔺白藏嘴角带笑，说：“是人。”

蔺霁冷哼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把头转到一边，不看蔺白藏。

结果刚硬气没几秒，车子一个颠簸把他吓一跳，他条件反射抱住了蔺白藏的胳膊。

蔺白藏瞥了眼，说：“上次就是这样。”

“什么上次？”蔺霁抱着蔺白藏的胳膊没有察觉。

蔺白藏说：“上次开到沟里就是这样开的。”

说完他晃了晃被蔺霁拽着的胳膊。

“靠，”蔺霁猛地松开手，脸唰一下就红了。

磕巴解释，“我我我……”

“你你你……”蔺白藏跟着学。

蔺霁气急，怒喊，“别学我。”

蔺白藏毫无改错意识，继续道：“没……没学你。”

“哎，你——”

蔺霁望着蔺白藏，一口气提上去半天没说出来话，最后干脆笑了。

“蔺白藏。”他喊道。

“嗯？”

蔺霁心平气和地说：“你别这么欠行不行。”

蔺白藏回复地干净利落，“我不欠。”

蔺霁翻了个白眼，全身上下写满两个字，无语。

是的，这就是蔺白藏。

臭不要脸。

哎，习惯就好。

晚上蔺白藏过来他们家的时候，蔺霁还有点挂脸。

艾胜男和蔺成功到蔺柔他们家去串门了，蔺白藏又走到这边来了。人还没进屋，外婆就在冲楼上喊，“小霁，白藏来了，你快下来。”

蔺霁把书一关，心里想：他来了我就一定要下去吗？

切，就不去。

两分钟后，蔺霁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听着外婆外公和蔺白藏聊天。

蔺霁越听越皱眉，原因无他，蔺白藏表现的太像个乖孩子了，一直带着笑听外婆说话，搭的每一句话也恰在外婆的心上，逗得外婆乐呵极了。

啧，真太能装了，在云城可不是这样对他的。

外婆问：“白藏什么时候又回云城？”

“明天。”

“明天？”蔺霁看向蔺白藏，“这么快？不再待两天？”

蔺白藏摇摇头，“本来就是送爸妈回来，回去还有点事儿。”

蔺霁听后点点头，心中黯然，这也太快了。

外婆说：“是很赶，但不急，明天走，这会儿先吃点水果。”

蔺白藏摆摆手，“不用了，外婆。”

“怎么不用，吃个橘子吧，明天就吃不到外婆给的橘子了。”

外婆把橘子放在蔺白藏手里，忽然哈哈笑起来。

蔺霁蒙了。

至于吗？

吃个水果而已，有这么好笑吗？

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笑了。

外婆笑完，指着他跟蔺白藏说：“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说小霁像个丑橘，皱皱巴巴的。”

“什么？”蔺霁惊道，“什么丑橘？

蔺白藏从容淡然，说：“那是很小的时候……”

外婆急着分享：“他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刚生下来几天，小小的，眼睛都睁不开，可不得像个丑橘吗？”

蔺霁神情相当复杂。

他刚生下来，蔺白藏却已经十岁了，他见过刚出生的他，也还记得那时候的他。这样一想，更觉得有些怪。

似乎真差辈儿了一样。

不知怎的，他特别不愿意和蔺白藏扯出点这些奇奇怪怪的关系。

什么哥哥弟弟，他不喜欢。叔叔侄子的，他也不喜欢。

之所以叫蔺白藏叔叔，是因为蔺霁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和他是这个关系。

但如果叫哥哥，他和蔺白藏真能是兄弟关系。毕竟，在众人眼中，他们就是兄弟，不是亲生，但也似亲生。

他不愿意和蔺白藏是这些关系。

最初可能只是随便的一声叔叔，没有这种想法，但现在叫叔叔，是真的防止别人真把他俩当成兄弟。

蔺霁有点疑惑了，他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想法的。

就很迷。

这种想法的转变能说明什么呢？不想成兄弟，也不想真当叔侄。

蔺霁有点不解。

外婆边剥手里的橘子边自顾地说：“那时候小霁刚生几天，白藏十岁，这一晃，小霁都十八岁了，白藏都二十八岁了。”

外婆八剥好的橘子递给蔺白藏，笑着昨天问过的保留问题，“不着急结婚吗？”

这一问，把蔺霁问醒了，不知怎的，他听着这些话比蔺白藏听见还敏感，反而蔺白藏可能根本不在意别人催婚。

蔺霁想着岔开这让他讨厌的话题，“外婆，你怎么只给他剥，我不是你亲外孙么？”

外婆闻声，忙得笑道：“给你也剥，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说着又拿了个橘子开始剥。

蔺白藏见此，只是笑笑，他的笑意其实很淡，不达眼底，却也让人觉得礼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