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柯内莉娅的一刻，路易斯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女人怎么在这儿？

他看向伦斯特，后者眼神冰冷，面部肌肉没有丝毫波动。

罗宾汉起身相迎，夸张地张开手臂。

“我的朋友们，欢迎， ”他毫不见外地拍着伦斯特肩膀，看得路易斯眼皮直跳，“你们为我带来了利维坦家族的厚礼，是我最尊贵的客人。”

伦斯特驻足，冷冷瞥过柯内莉娅：“你抓到这女人了？”

罗宾汉故作夸张：“你认识她？”

“当然，”伦斯特淡淡地说，“兰伯特家族的走狗，杀死布鲁顿首领的背义者，维利坦家族出了大价钱悬赏她的脑袋。”

“你抓到她了，这很好。维利坦家族会感谢你的。”

这两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足以让柯内莉娅明白当下处境：伦斯特不是以审判厅副厅长的身份出现在这儿，应该是借用了守望地下城的身份，说不定还给自己罩上一层利维坦使者的光环。

“有意思，”她想，“既然你想演戏，我就陪你一起。”

“守望地下城的忠犬，什么时候成了利维坦的走狗？”她嗤笑，“当初我投靠兰伯特家族时，你们是怎么说的？这么快忘光了？”

伦斯特面无表情：“东方有句古谚语，良禽择木而栖。”

路易斯几乎想拍掌叫好，这两人根本没有事先接过头，却好像对彼此的用意了如指掌。这几句针锋相对至少透露出三个信息：

第一，他俩认识。

第二，伦斯特曾经隶属守望地下城社团。

第三，伦斯特已然改弦易辙，投靠了利维坦家族。

每一条都和他们的来意以及为此编造的谎言契合。

完美。

当然，借用守望地下城的名义意味着副厅长大人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因此他现在的名字是卢恩斯。

“看来，我的手下没抓错人，”罗宾汉拍了拍安东尼肩膀，壮汉魁梧的身材随之一震，衣服都被冷汗打透了。

“那么我现在有一个问题，”罗宾汉摊开手掌，“卢恩斯，我亲爱的朋友，你来到这里，带来了利维坦家族的慷慨与好意。他们愿意为我提供最先进的火器，即使是异端审判厅现有的装备也不过如此。”

“这个女人，我的俘虏，她却宣称，她手上有着更先进的火器图纸，连利维坦家族也比不上。她想用这个作为筹码，交换她的性命。”

“我很好奇，你们两边，哪一方说的是实话，又或者，都不是？”

大厅里的吃喝声突然停下，强盗们将匕首插进长桌。这一刻，他们像是得到首领命令的狼群，随时准备暴起扑咬。

伦斯特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要验证真伪，很简单。”

“哦？”

“我带来的火器，您已经亲自检验过，”伦斯特说，“但她说的设计图，你应该还没看到吧？”

罗宾汉饶有介事地摸着下巴：“有道理。”

然后他转向柯内莉娅：“我美丽的俘虏小姐，你觉得呢？”

“很公平，”柯内莉娅耸了耸肩，“可你绑着我，我怎么画出图纸？”

罗宾汉打了个手势，早有人飞奔着捧来羊皮纸和鹅毛笔。带她进来的强盗替她解开绳索，一边解一边怒骂：“老实点，别想耍花样！”

绳索解开了，两把长刀架上脖颈。柯内莉娅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活动手腕，正要提笔作画，罗宾汉突然摁住她。

“不着急，”他和蔼可亲地说，“咱们先来玩个游戏。”

柯内莉娅皱起眉，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利维坦委托卢恩斯先生带给我的火器，当然，只有试用品，剩下的要等交易完成才能送来，”罗宾汉说，“我希望，你能帮我试试这枪的准头。”

柯内莉娅有种很微妙的预感：“怎么试？”

罗宾汉从腰间拔出火铳，的确是与审判厅相同的样式，枪口细长，像一根铁棍，可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东西碾压了所有冷兵器，无形中操纵着大陆格局。

罗宾汉端着柯内莉娅的手，枪口对准了伦斯特。

路易斯脸色骤变。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瞄准的这个男人，就是投靠了维利坦的叛徒，”罗宾汉轻声细语，“开枪，杀了他，然后我就相信你。”

柯内莉娅完全没料到事态会是这个走向，前一秒这个强盗头子还琢磨着用她的人头向利维坦家族换取赏额，后一秒他就教唆自己杀了利维坦的使者？

这人是疯子吗？

“我以为你和维利坦是盟友？”柯内莉娅低声道，“你想过怎么跟教皇国的巨鲸交待吗？”

罗宾汉的决定看似疯癫，实则不难理解——他在利维坦和柯内莉娅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选后者。

“利维坦很大方，可惜一千枚金币买不到最新式的火器设计图，”罗宾汉微笑，“这笔买卖很划算，不是吗？”

柯内莉娅讶异：“你都没看图纸，就确定我不是说谎？”

“如果你想骗我，大可以编点更可信的谎话，比如利维坦家族不为人知的丑闻，”罗宾汉在她耳畔细语，“最新式的火器图纸？不入流的小骗子可没这么大的口气。”

柯内莉娅明白了，罗宾汉选择她，也许是被火器设计图吸引，也可能是他一开始就没真心想跟利维坦合作。

但是相应的，他需要柯内莉娅递交投名状。

杀了眼前所谓的“利维坦使者”，和利维坦家族真正势成水火，罗宾汉才能相信，她可以为自己所用。

“好吧，”她微笑，“如你所愿。”

她朝着伦斯特扣动扳机，弹丸掠过烛台，火苗倏忽颤晃。那一刹那，所有人只看到铳口火光连闪，被瞄准的对象身形晃动了下，仿佛原地消失了。

强盗们愣住，左顾右盼寻找敌人踪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柯内莉娅却猝不及防地调转枪口，“砰砰”之声响成一线，强盗们或是脑门，或是胸口，接二连三炸开血花。

这波操作太出人意料，柯内莉娅枪法又准，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火铳填装弹丸有限，满屋子的强盗恐怕一个也活不下来。

直到枪声暂停，幸存者从惊愕中回过神，怒吼着扑向始作俑者。然而血花再一次从后背炸开，这回动手的是伦斯特和卢恩斯。

这两人的反应和身手实在太快，在枪声乍起时，卢恩斯第一时间冲到门口，将厚重的石门闭合反锁。那道门是用三指厚的精铜铸造，足以抵挡轻型火器和巨木撞击，原本是为了保护堡垒的主人。可现在，它的固若金汤将强盗们拦在生机的另一头。

与此同时，伦斯特绕到强盗身后。这是柯内莉娅第一次看到审判厅副厅长杀人，他的武器是一把细剑，只有一个指节宽，薄如蝉翼，软带一样卷在腰间，或许也是这样避开强盗们的搜查。

但当它完全展开后，剑刃绷直如吐信的毒蛇，专门瞄准人体最薄弱的咽喉下手。软刃在脖颈缠上一圈，再飞快收走，留下一道细如毫发的红痕，那人也就此倒地，再无声息。

柯内莉娅闪电般扣住拿刀挟持她的强盗手腕，原本女人相较男人力量不占优，但她出手太快，瞄准的又是薄弱的关节部位。于是“咔”一声响，强盗腕子脱臼，弯刀颓然落地。

柯内莉娅紧接着飞起一腿，极具力量的腿骨近乎弯折，居然越过肩膀，正中罗宾汉额头。这强盗头目或许对柯内莉娅的实力做了充分预计，可惜还是低估了她，被昔日的女武神扭住肩肘关节，来了记力量十足的过肩摔。

他眼前炸开金花，胸口被科内莉娅狠狠踩住，弯刀架回自己脖颈：“让他们停手。”

罗宾汉很狼狈，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试过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可就算这样，他眼底依然带着笑意：“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被叫做强盗？”

柯内莉娅皱眉。

“强盗和社团、和正规军的区别在于，我们只认强者，”罗宾汉恶魔般低语，“他们愿意听我的，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尊敬我，只因为我比他们强。可如果我死了，他们就能争夺那空下来的首领之位，这可比为了受制于人的首领束手就擒划算得多。”

柯内莉娅回过头，发现罗宾汉没说谎，在首领落入敌手之后，强盗们非但没有投鼠忌器，反而对势单力薄的伦斯特与路易斯发起更猛烈的攻击。

就好像，他们盼望这一天已经盼了多时。

她叹息：“作为一个首领，罗宾汉先生，你很不得人心啊。”

罗宾汉微笑。

“好说，”他说，“干这一行的，都得有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觉悟，你说是吗？”

两把弯刀朝着柯内莉娅砸来，她侧身闪过，脚也被迫挪开。然而冲上来的强盗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斩落刀锋，大有干不掉柯内莉娅，干掉前首领也不亏的意思。

柯内莉娅：“……”

抓了个赔钱货，晦气！

但罗宾汉还有用，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柯内莉娅抬腿踹飞两名强盗，伸手将人提溜起来。

“不想死就想想办法！”柯内莉娅一扬下巴，“知道那是谁吗？”

罗宾汉几乎贴在她鬓畔，吹一口气，女人鬓角发丝忽悠飘起：“是谁？”

“异端审判厅副厅长，伦斯特！”柯内莉娅冷冷地说，“不想死在同伴手里，或是被审判厅千里追杀，你只能跟我合作！”

“审判厅”三个字好像一把铁锤，砸开强盗头目假面般的笑痕。

他眼神急遽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