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有些大,面向后院的窗户没有关严实,风一吹,便开了条缝。阳光顺着缝隙流进,打在了女人的半边脸上。
床上躺着的女人眉头蹙了蹙,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涣散的视野随着瞳孔收缩而聚焦,她瞧见了搭在架床顶部的浅黄色帘布。
偏过头,是一间陈列摆设与寻常屋子略微不同的房间。屋内的桌子离床很近,几乎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桌子上摆了一坛酒、几块绷带以及两个木盆,木盆的水是干净的,边上打着一个白色毛巾。
右手臂传来阵阵剧痛,疼痛中,还夹杂着灼烧感。她低下头,瞧见了被撕掉的右半截袖子,以及上面圈圈缠绕的白色绷带,昨夜回忆回笼,她总算弄清了当前的状况。她被一戒救了,而这里,也应当是一戒将她带来的。
刀不悔抿了抿唇,又想起了昨日败在斗篷人手中的一幕,心中难免挫败。她七岁练剑,十岁学刀,至今十余载,胜过败过易平手过,可无论是哪一次,都从未像昨夜那般,败的如此屈辱。
她竟是全程都被迫防守。
刀不悔并不是什么会伤秋风的人,只在心中难过了片刻后,便挥去愁闷,开始盘算日后应如何训练才能成功杀了那人。
此时,屋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瞧见她在床边坐着,顿时弯起眉眼:“你醒啦。”
她笑的时候露出两个小虎牙,格外的可爱,让人瞧着,心情就舒缓了。
“大夫说你中的毒他从未见过,只能暂时帮你将其先压制下去,你要是想解毒,就要去找比他厉害的神医或是那个伤了你的人。”朝阳一边说,一边走向她。
“多谢。”刀不悔低低道了声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朝阳可没有什么救命之恩不足挂齿的想法,她将衣服和药碗并排放在桌上,直接提了自己的要求:“你要是想谢我的话,回头就助我练功吧。”
她正好需要有人给她喂招。
刀不悔没拒绝,应了一声:“好。”
“你身上的衣服不能穿了,这件衣服是我刚买不久的,还没穿过,你自己换上吧。”朝阳顿了顿,又忍不住看向她放在腿上的刀,有些想问问这刀是不是什么绝世宝刀,不然她为何那般宝贝她。
可念着两人不熟,又担心问到了什么禁忌又惹了祸事儿,便息了心思,继续道:“换了衣服后顺便把药喝了吧,你这药要空腹喝。”
刀不悔又应了一声,颇有种乖乖巧巧的意味。朝阳没忍住又看了她一眼。
因着受伤的原因,此时的刀不悔面色苍白,唇瓣也没有什么血色。较往日少了些攻击力,多了些柔和,五官,便也凸显了出来。
她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眼尾微微上扬,她的眉毛明显是被精心打理过的,眉尾也向上扬着,恨不得飞入云鬓,和着那双眼睛,瞧着几分英气几分凌厉透着几分野性。
朝阳一直以为像她这般痴迷练刀的女子,应当对外貌疏于打理,可现在想来,却是她犯了刻板印象。
见她起身时晃了晃,不由问道:“可需要帮忙?”
“不用。”刀不悔轻声道,“我无碍。”说着,愣是挺直了微弯的脊背,令自己端端正正在窗户上坐着。
她微微抿着唇,面色格外淡定严肃,好似真的没什么大碍,但朝阳发誓,她看见了她那张脸因疼痛一闪而逝的扭曲。
姑娘你可真要强。朝阳摸了摸鼻子,没有戳穿她,识趣地转身出了屋。
待人走了,刀不悔这才松了口气,微微弓了下了腰,整个人又软塌塌地靠在了床架上。她其实是需要帮助的,依照她现在的体力,换衣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人帮忙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她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完成。
——你且记住,永远不要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也永远不要退缩。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便握紧手中的刀吧,向前看,然后一直走下去。
咬了咬牙,刀不悔强撑着身子拿过一旁的衣服,慢吞吞换了起来。
***
朝阳下楼的时候,青灵子和清净子已经将早餐买回来了。朝阳一看那包子款式就知道,是隔壁那条街的王婶子做的,王婶子是个实在人,用料足,味道好,不少人都喜欢买她家的包子。
大家都是靠外卖续命的人,几顿饭下来,关系倒是近了不少。
早餐已经摆好了,众人却并没有动筷,朝阳也没有动筷,他们都在等一个人。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刀不悔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你换好啦。”朝阳看了一眼,笑眯眯招了招手,“快来吃早餐吧,就等你了。”
这般亲昵熟稔的态度令刀不悔怔了怔,人在受伤时,神经总是格外敏感的,刀不悔莫名想起了在峨眉山的幼年时光,母亲也曾同她说过这样的话,心头微微发酸。她有些想家了。
可这条路是自己选的,不闯出名堂,不成长为能将那老头打服的强者,她是决计不会回去的。
刀不悔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扶着栏杆下了楼。她的步伐并不算慢,但明显是沉重的,她的额头也微微渗着汗,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虚弱。但大家都没有对此说什么。
待她落了坐,朝阳便将一碗熬的透透的粥放在了她面前。
刀不悔垂眸看了看,又低低道了句“多谢。”
朝阳笑了笑,从框里拿了块包子,啃了一口,汤汁在味蕾中炸开,整个人心情都明媚了。
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明明刚相识没多久,明明对双方都不慎了解,明明之前还动手打了一架,可当大家坐在一起搓了一顿后,那些生疏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融了。
他们默契地围坐在朝阳新买的木桌上。谁也没开口,但谁都知道他们到底想要问什么。毕竟都是被追杀的人。
半晌,还是朝阳率先问道:“一戒,你前几天做什么去了?”
“小僧去追人了。”一戒道,“有人半夜闯入,想用迷药抓走小僧,被小僧识破后便逃走了,小僧一直在追踪他的行踪,最后,跟去了他们的老巢,并在那里遇见了刀施主。”
众人又看向刀不悔:“你也被追杀了?”
刀不悔点了点头:“我同他的经历相似,我也是追着暗杀者过去的。”
“那你们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吗?”朝阳赶忙问道,都闯进大本营了,应当是知道的吧。
哪只二人齐齐摇头。
“他们很谨慎,哪怕是在本宅内,那些人也都戴着面具。”一戒回道。
刀不悔却微微皱了皱眉,没有马上回应,众人视线又不由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同那里的人动手时……他们所用的一些招式……令我有些熟悉……”她若有所思道。她自峨眉长大,幼时随父母曾去不少门派做客,也同那些弟子进行过切磋,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很多人一出手,她便能知道对方师出何门了。
然而,有些事情越想,便越是想不起来,拧眉沉思了好半晌,刀不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了,或许再交几次手,我能想起来吧。”
众人不由又有些失落。
朝阳却忽然道:“我觉得他们说不定是哪个正派的人。”
青灵子吃惊:“你怎会这样想?”
“直觉喽。”朝阳耸肩道道,“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以为是魔教弟子干的,结果一翻转,嘿,是正派做的。”
众人:……
青灵子忍不住指责道:“你这是污蔑!”
清净子:“正派之所以叫正派,是因为我们行的端坐的直对的起良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你们对得起良心,又不代表别人也一样。”朝阳是有那么点儿杠精属性的,“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捂那么严实?还应蛊虫魔教怕是都没他们捂的严实。”
青灵子想反驳,门外有人先他一步笑了出来。
几人扭头,便见花不落靠在门框,笑的欢快。
朝阳早就习惯了他这幅神出鬼没的样子,没什么感觉,倒是青灵子和清净子一个激灵,像是被烫了脚一样,双双蹦了起来:“花花花不落!”
花不落懒懒抬眸看了他们一眼。
两人又忍不住后退一步,双双摆出防御姿态:“你来这里做什么?”
清净子:“我们大师兄就在附近!”
俩小道士根老鼠见了猫一样,又嫌弃又害怕,每说一句话,都住往后稍稍退了一点点。
朝阳瞧着吃惊极了;“你们怎么这么怕他?”
她一直以为这俩小道士属平头哥的,闷头就是干来着。
“谁说的!”青灵子反驳道,“我们不是怕他!”
“就是!”清净子道,“我们只是战略性后退!”
朝阳:……
说这话得手,你们先停下脚啊。
朝阳嘴角抽了抽,看向罪魁祸首:“花大侠,你来这里做什么?”
花不落还没说话,两名小道士就齐齐跳脚道;“你叫他什么?”
他们异口同声,悲愤怒吼:“他才不是大侠!”
青灵子:“他就是个恶魔!”
清净子:“他扒我们衣服!”
青灵子:“给我们穿女装!”
清净子:“点我们的穴道!”
青灵子:“把我们吊起来!”
清净子;“还他娘的垂在祖师爷面前!”
青灵子眼眶一红,抬袖掩面:“全宗门都看见了!”
清净子哀叫一声,双手掩面:“我们脸都到丢到祖师爷眼前了!”
朝阳:……
众人:……
真是好惨一兄弟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