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谢无涯平白无故多了一身伤,那身伤饶是赵长意,都不忍心说什么。
“昨夜多亏谢公子出手相救,我家公子感念在心。只是公子也有伤在身,不便亲来拜谢,他日有机会,公子定会亲自登门。告辞。”
仆从匆匆撂下一番话就离开了,也没说他手腕上的东西该怎么拆。
梅雁冰和赵长意绞尽脑汁研究了大半天,也没个主意。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赵长意摆弄着谢无涯右手上的手环,愣是没看出来它的用途。
谢无涯靠坐在床上,也说不清楚:“大概是捕兽器一类的东西。能不能帮我撬开?”
梅雁冰和赵长意各自都拿佩剑试了,这手环却纹丝不动。
谢无涯看着手环上一直拖到地上的四根铁链,直接心塞:“要不把链子砍了也行。”
尝试之后,再次以失败告终。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我和雁冰的佩剑也斩不断?”
萧莲舟坐在旁侧,对此始终不发一言。
直到梅雁冰过来向他求助:“师尊,师弟手上的东西我们实在打不开,不知师尊有没有什么法子?”
萧莲舟看了谢无涯一眼,明明很平静的眼神,谢无涯却觉察到一种十分怪异的情绪。
“怎么来的?”萧莲舟问他。
谢无涯如实道:“没注意就中招了。”
萧莲舟淡淡道:“还好是在手上……”
谢无涯没明白他的意思:“云泽君可有办法帮我解开?”
萧莲舟摇头:“待回宗之后,再想法子吧。”
谢无涯也是无奈,越看地上的链子越不顺眼。
因他的伤势,萧莲舟便将去昊天宗的日子往后延了几日。
这天,外面街上敲锣打鼓,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客栈里的人都出门去凑热闹,赵长意按捺不住,也推开窗户往外面张望。
只见河岸边突然多了一条楼船,船身装饰华美,连船桨都裹了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看来镇上有喜事。”他猜测道。
这时,送水的伙计刚好进门,听到这话便接过来道:“客官是外地人吧?”
“对,我们路过。”赵长意如实应道,“这是有喜事?”
伙计道:“算是吧。”
“算是?”这话听来奇怪。
伙计笑笑道:“每年三月,咱们镇上都会举行茶宴,到时遍邀文人雅士品茗论道,热闹非凡。今年各处都来了不少茶商斗茶,所以才专门将这茶宴改到船上,听说只有得了茶笺之人才有资格上船。我看今年一定比往年更热闹。”
赵长意:“我记得此处盛产茶叶。”
伙计道:“公子若是有兴致,我道有个门路。”
赵长意问:“什么门路?”
“前面不远有个“迎客居”,这几日都有设擂,品出茶类最多的胜者,可以获得茶笺上船。我看公子一行气质不俗,定然对茶道也有研究,不妨去试试。”
赵长意虽不好茶,却深知萧莲舟的喜好,于是提议道:“师尊,这茶宴听上去十分有趣,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去昊天宗早一日晚一日也不打紧。”
萧莲舟却拒绝了这个提议:“无涯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你若想去,便与雁冰一道去吧。”
赵长意朝谢无涯瞪了一眼:“他这么大人难道还不会照看自己?”
谢无涯也十分配合:“云泽君,你不用管我,这茶宴机会难得,便让雁冰和赵长意陪你去瞧瞧。再说,我也不好这东西,不去也没所谓。”
萧莲舟道:“不过茶宴而已,去不去都不打紧。你身子重要,休养几日便要去昊天宗,至于茶宴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非要赶这一次。”
萧莲舟如此说,赵长意也无法再劝,只是心里又将谢无涯默默记上一笔。
不过当天,清风门就着人送来一封书信,说是有关公审之事意欲与萧莲舟详谈,另附了茶笺。
衍天宗一向与清风门交好,萧莲舟跟盛明庭也是旧识。
接到帖子,赵长意极力支持:“师尊,既然盛宗主相邀,咱们便去吧。”
“盛宗主还有这等雅兴?”谢无涯坐在一边凉药,随口道。
赵长意不悦道:“谢无涯,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听说盛宗主为人刚正自守,并无附庸风雅之好,没想到他竟对茶宴感兴趣,觉得意外而已。”
“盛宗主与师尊相识多年,此番遇上,便邀师尊一同前往叙旧。有问题吗?”
见他不说话,赵长意又朝梅雁冰使眼色。
梅雁冰清楚他极力促成此事是想借此机会让萧莲舟散心,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于是也附和道:“师尊,不如去看看吧。你与盛宗主平素最是谈得来,此番公审在即,不如听听盛宗主的想法。”
萧莲舟默然,接着却无端问起谢无涯:“无涯,你可想同去?”
赵长意抢先道:“师尊,他不好这些,估计去了也觉得没趣,况且他还有伤在身,还是留在客栈休养为好。”
萧莲舟却在等他的回答。
谢无涯看了一眼赵长意那张拉得老长的脸,当然也很识趣:“我一个俗人,这等风雅之事,就不去露怯了。”
赵长意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算你有点眼力见”。
萧莲舟没应,梅雁冰见状,以为他是担心人独自留在客栈,便主动提出留下:“师尊,雁冰对茶宴知之甚少,愿意留下照看师弟,师尊不必挂心。”
萧莲舟没再多说,点头同意了。
*
茶宴当日,赵长意一早就陪同萧莲舟登船赴约,而谢无涯一门心思还在琢磨怎么弄掉手腕上的“东西”。
梅雁冰让他别心急,兴许回宗之后有法子。
可他多一秒也不想拖着这几条长链。
梅雁冰拗不过他,只好陪他上街想法子。
谢无涯一如既往恢复的很好,尽管数日前被送回客栈还奄奄一息,就这么几日功夫,竟已经行动自如。
他只是手上的伤看起来更严重些,虽然手腕藏在衣袖底下,但仍能看出尚且不能随心活动,左手指间也缠着厚厚的伤布。
谢无涯不信这手环能凭空合上,定然有什么机巧。所以打算找个木工或者锁匠师傅想想法子,看能不能给他打开。
谁知在街头问了十几个师傅,谁也没见过他手上这奇巧,谁都没法子。
梅雁冰只好宽慰他:“没关系,等回宗之后,一定有办法。”
“希望如此。”
正说着,不远处一家名叫“迎客居”的店面惹得谢无涯停住脚步。
三三两两的茶客时而进出,生意看上去有些冷清。
梅雁冰看他停下,以为他有兴致,便道:“听伙计说,此处茶水十分不错,可想进去……”
话没说完,谢无涯抬脚又去了附近“裕泰”“隆盛”“全惠”几家店铺,无一例外都是茶商。
梅雁冰有些不解:“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奇怪。”谢无涯神色沉凝。
“何处奇怪?”
“今日茶宴,这镇上的茶商怎么一个都没去?”
梅雁冰看看几家开门迎客的店铺,并没在意:“那伙计不是说,只有得了茶笺才能上船。兴许……”
“这几家茶铺全是老字号,无论如何,都会有他们一席之地。怎会不在邀请之列?”
梅雁冰道:“兴许人家老板的确是去了,留下伙计看店而已。”
谢无涯摇头:“今日有斗茶环节,各家怎会把伙计放在店里?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梅雁冰:“蹊跷?”
谢无涯当机立断:“去码头。”
两人赶到镇上唯一的码头上,原本泊在岸边的楼船早已不知所踪。
谢无涯找到一个正在打理船舱的船夫打听去向:“大叔,可有瞧见停在这附近的那条楼船去哪了?”
船夫一边清洗船只一边道:“走了好几个时辰了。小伙子这会儿才来,怕是晚了。”
“大叔,你可有看见它往哪个方向去了?”
“好像是往下游去了。你们打听……”
话未说完,船夫就瞧见跟前这两人跳上灵剑,化成一道长虹直奔下游而去,惊得目瞪口呆……
半空底下,水面开阔平静,两岸青山延展,但一路都没瞧见楼船的影子。
梅雁冰问他:“师弟,你可是担心师尊?一场茶宴而已,我想应该不会有事。”
谢无涯却轻松不起来:“希望是我想错了。”
顺流而下,一直都没看到楼船的影子,这已经完全出了镇子的地界。
梅雁冰也无端开始担心起来。
“那是什么?”
梅雁冰突然注意到下方水里的动静,赶紧御剑靠近,待定睛一看,恰好是那只驶出来的楼船。
两人落在甲板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时候他们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往船舱里去。
船上共襄此次盛会的人非常多,船舱里每一层几乎都是人群。
到处摆满了来自各地的名茶,每一味名茶旁边都安排了两名专门负责沏茶的小丫头。船舱装饰的格外华美,一楼大堂中间设置了一方圆台提供歌舞助兴,两侧配有十八般乐器的乐手,周围便是此番前来与会的各路贵客,品茶谈诗,击箸而歌,当真是风雅至极。
谢无涯和梅雁冰刚闯进来,就被几名护卫团团围住。
坐在上方主座上的男人似乎是今天这场茶宴的召集人,虽然年过半百,但面庞俊秀,五官端正,身形也保持的很好,不难看出他年青时候的模样。身上虽只是一袭半旧长袍,眼神却锐利,举手投足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见外人闯入,他没有当即让护卫将他二人拿下,而是先抬手示意歌舞暂停,然后将微微严肃的眼光落在他们身上。
“今日乃雪鸣镇一年一度的茶会,不知两位公子上船可有执茶笺?”
梅雁冰迈步上前,行了个礼:“在下乃衍天宗弟子梅雁冰,这位是我师弟,谢无涯。我师兄弟二人不请自来,实在是有要事,还请先生见谅。”
“原来是仙门弟子,失敬。”那人说着,视线打量着面前这两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见谢无涯面貌朗俊,孑然挺拔,尤其眼里那股子不卑不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这……”梅雁冰自然不好直说是来找自家师尊,便转头看向旁边的谢无涯。
谢无涯接过话道:“小师弟贪玩儿,恐上了这艘船,我们还有要紧事需赶路,所以特意来寻。还请主人家予个方便。”
那人道:“哦,原来是这样。今日与会之人均在此处,可有你师弟?”
谢无涯和梅雁冰抬眼一望,堂中却并未见萧莲舟和赵长意。
这让梅雁冰也不禁担忧起来。
见他二人半天没动静,那人已经明了:“想来阁下的师弟并未到此。”
这事道是奇了,萧莲舟和梅雁冰明明上了船,如今却不见人影。
谢无涯立马又道:“我师弟顽皮,许是知道我们要来寻,所以藏起来了,不知可否让我二人去里面寻一寻?”
那人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啜了一口:“里面都是客房,公子若要寻只怕要问过在场诸位的意见。”
话落,堂中众人果然反对。
“我瞧着他们就是故意闹事,仙门弟子又如何?难不成仙门弟子就能胡作非为?”
“我们这茶会从来不邀仙门中人,怎突然冒出什么仙门弟子来找什么师弟?我看这两人指不定是冒充!”
“没错!”
“……”
见一众反对之声,梅雁冰再次请求道:“此番我们闯入着实失礼,但确是事急从权,还请诸位能行个方便。待我们找到师弟,一定马上离开。”
众人都不说话,摆明了不同意此事。
这时,主座上的人慢慢放下茶杯:“两位公子担心师弟的迫切心情,老夫能理解。但方才两位已经在大堂看过,并没有两位的师弟。现下,两位还要去客人住处搜人,莫不是信不过老夫?”
梅雁冰道:“我们并非此意,只是……”
那人微微严肃了语调:“那两位是何意?”
谢无涯道:“实不相瞒,我师兄弟一行本是要前往昊天宗,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