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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濯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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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盈蕖馆中再无谈话声,涟漪短暂地停下,又很快荡漾开去。

不知过了多久,梁蕴品浑身一颤后发出一声低吼,灵台的迷雾骤然一扫而空,理智和浑身上下的疲惫同时翻了上来。

他浑身一紧,惊觉自己趴在一片滚烫柔软的胸膛前,连忙撑起身查看——果不其然,是他。

梁蕴品眸色一沉,连忙察看那人的状态,只见他上半身趴伏在岸边,已然昏了过去。

“祁公子……祁璐?”

见叫人不应,梁蕴品霎时青筋一跳,连忙用池水草草为他冲洗一下,又将人托到岸上,自己也翻了上去。

“嘶——”

四肢着地,梁蕴品顿觉眼前一黑,浑身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疼痛感后知后觉地侵入他的经脉,叫他一时间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呆坐在濯莲池旁休养生息。

他低低地喘着气,记忆比料想中恢复得更快,他想起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想起他不管不顾地用了玉臼,想起了最后一抹笑,还有那个熟悉的,令人回味无穷的眼神。

仿佛上一回,他应承自己做坏事时,也露出过那样温柔纵容的眼神。

他从未见过,所以一眼难忘。

他垂下头,看着濯莲池中自己卑鄙的嘴脸,自厌感再度充斥着他的思绪,直叫他胸膛一阵阵发闷。

他明明只想将他带回来好好查一查……若与幕后之人有关,便顺藤摸瓜,抽丝剥茧;若无关,便将他娇养在府中,也算是报答他对自己的一夜骄纵之恩。

可如今,欠他的怎么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

梁蕴品冷漠地盯着池中扭曲的影子,忽而开了口,自言自语道。

“我梁蕴品,自开蒙后日日克己复礼,勤学修身,没有一日卸下振兴家国之大任,忘却梁氏一族之荣宠,辜负祖祖辈辈之寄望。”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如此待我……”

“啪嗒”一声,一颗泪珠落入水中,将梁蕴品的自嘲与控诉通通没入濯莲池里。

清醒犹如一头猛兽,将种种烦心事赶上他心头,叫他孤单的脊梁倏忽再也撑不下去。

潜逃的一辉,软硬不吃的沙卓,那布下棋局的幕后黑手,还有那高高在上,庸碌无为却善弄帝王权术的官家……一个个将他赶上绝路的人走马灯似的盘桓在他心间,梁蕴品只觉自己心口堵着千斤重铁,铁锈味伴着血腥味一股脑儿冲上嗓子眼,直叫他恶心得想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他莅任襄州通判,为民生操劳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他父亲和祖辈更是为大邹穷尽一生心血……

可天大的灾还是降了下来,将梁家的血脉与他李氏的根基紧紧绑在一起,一下绝了他们梁家的后!而他自己也被下了毒,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只能靠欺负一个孤子发泄欲求,仓皇度日。

呵,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

梁蕴品忽然猛地一拍水面,水花四溅,几支荷杆被他拍折,顺着池水自流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荡开了去。

可梁蕴品却被拢住了。

一双白玉似的手臂自身后缓缓环住他的腰,滚烫的皮肤贴了上来,那张他闭着眼都能描摹的,仙风道骨的侧脸贴住他脊背正中,温柔地蹭了蹭。

“大人怎地恼了……”

梁蕴品身上一僵,那人的手臂亦是一顿,仿佛敏感地察觉出他已然清醒,却仍未松手,静静地卧在他背上。

沉默片刻,他问,“大人是在自责么?”

“别自责。”他话中似有笑意,“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很欢喜。”

梁蕴品不知怎地眼底一红,方才堪堪止住的泪水在这两句话的刺激下,又有了泄洪的迹象。

“我……我身上的药性未除,此事不该瞒你。”梁蕴品垂下眼,闷闷道,“当初允你入府,未曾料及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白白叫你承受这样的折辱,是我之过。”

“怎会是折辱?”

陆宛说着,又紧了紧抱住梁蕴品的手,淡笑道,“无论梁大哥生了什么病,变成什么模样……”

“我都会永远……永远陪着您。”

-

翌日,细雨渐歇,拨云见日。

陆宛被窗外一缕阳光刺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房中,正清清爽爽地侧卧于床上,腰间搭着梁蕴品的手臂,一如寻常夫妻,同榻而眠。

陆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正想起身,余光却瞥见梁蕴品支起身子,微露青茬的下巴就悬在他脸上,他一手搭着陆宛,另一只手还勾着他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又绕,目光微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宛心中一颤,顿时不敢再动作,只呆呆地目视前方,还是梁蕴品意识到身边人微微急促的呼吸,率先开了口,“醒了?”

“……嗯。”

“还在发热么?”梁蕴品顿了顿,“昨夜你说着话便晕过去了,我抱你回房时没寻着热水,又寻不到阿生和一心,只得就着盆中凉水草草为你擦身。”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见你烧得难受,我只能抱着你睡了一夜,卯时觉察你出了些热汗,已用干布为你擦去了……你现下可感觉好些了?”

陆宛一听,有些难以置信地偏过头,怔怔地看向梁蕴品。

大人竟会为了我……一夜未眠,还做了如此多的粗活?

他这是药性未清么,抑或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嗯?怎么每次……之后,都不爱说话呢?”

梁蕴品看着陆宛被折腾得有些苍白的脸和几近干涸的唇,忍不住用指侧抚了抚他的嘴角,露出罕见的和煦的笑,“累了便再歇会儿吧,不急着起身。”

“不,不累……”

陆宛有些贪恋梁蕴品的抚摸,脸不自觉蹭了蹭那根手指,羞涩道,“被大人抱着出了汗,热度已然退了,不打紧。”

“嗯。”

梁蕴品点点头,收回手,陆宛眸中闪过一抹失落,却在下一瞬亮了起来。

梁蕴品将掌心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心跳骤然加速,毫无血色的脸浮起淡淡的绯色,陆宛只觉梁蕴品的手十分温凉,舒适得叫人依恋。

“还是有点热。”梁蕴品下了定论,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日头,“这几日你便在房中好好休息,小满过后,日头渐毒,别晒伤了。”

陆宛乖顺地点点头,又顺着这股晕劲,有些放肆地摩挲着梁蕴品的掌心。

梁蕴品嘴角一勾,又想起城南那只幼犬,陆宛和它一样,希冀的眼神很亮,依偎的动作却是黏黏糊糊的,叫他舍不得撒手。

他忽然凑过去,搂住陆宛的后背,将那一把弱骨整个拢进自己怀里。

“昨夜……你同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梁蕴品边问边收拢了掌心,他期待陆宛的答案,又惧怕他什么都忘了,却在话音刚落时听到陆宛斩钉截铁的回答,“是。”

“无论大人变成何样,我始终与大人站在一处。”陆宛将头埋在梁蕴品怀中,眼神无比坚定,心中默默为这句话加上了缀词——永不背叛,生死相随。

梁蕴品的手很轻地颤了颤,手上的劲却更紧了,“……为什么?”

为什么……

陆宛从未想过梁蕴品会问这个问题,登时愣了愣。

可没等他想好措辞,梁蕴品便自顾自否决了自己的寻根究底,“罢了,不重要。”又期期艾艾道,“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么?”

陆宛眸光一动,默默抿紧了唇。

他想说的太多,却没有勇气说出口,至少在今日,在梁蕴品似乎对自己有所动心的此刻,他不想亲手戳破这场幻梦。

就当是一场善意的欺骗罢……骗他,也骗自己。

见陆宛摇摇头不说话,梁蕴品也沉默了半晌,忽而低低地笑了笑,在陆宛耳后落下生涩的一吻,松手起身。

“我得去上值了,你再歇会儿吧。”他披上衣袍,顿了顿,又道,“往后我只要回府,每日……都来陪你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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