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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兵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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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目的地后,却不见援兵身影。李邴又恼怒又无奈,见麾下士兵个个如惊弓之鸟,越发心灰。此时异变陡生,前后都冲出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北鸱人,为首一人二十余岁的年纪,黑发结成密密麻麻的小辫,发尾都系着由兽骨打磨成的小圆珠,面上绘着似狼又似狐的黑色兽纹,恐吓道:“李邴老贼!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游击将军愤然出列,呵斥道:“无知小儿!援兵一至,便是你的死期!”

“哼!原来你们还不知道!”那北鸱将领哈哈大笑,“早没有什么援兵了!他们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此言一出,李邴暗道不好,即使北鸱说的是假话,也有力地打击了己方本就不高的士气。果然士兵们听得此语,哗声一片,校官们声嘶力竭道:“此为惑人之言!勿信!勿信!”

北鸱人也不给李邴反驳的机会,立即发起了冲锋。双方甫一接触,李邴军即被冲破,各军纷纷溃逃,势不可止。

李邴痛心疾首,一边挥刀砍向拦阻的北鸱骑兵,一边向被冲开的破口打马而去,以身补缺,向奔逃的士兵呼喊道:“尔等着甲胄、食军饷,自当舍身报国!”

士兵充耳不闻,仍旧四散奔逃,反而是不远处的北鸱将领听见了,高声讥讽道:“我身在草原,都知晓你们朝廷拖欠粮饷,怎么有脸要别人尽忠?!”

李邴心中暗恨,这北鸱蛮人年龄不大,却颇懂攻心之处,字字句句都戳在人痛处。

果然,便是他亲自拦阻,也没能止住士兵奔逃之势,溃败几乎已成定局。

李邴无法,咬咬牙,跃下马来,身上甲胄随着动作发出碰撞声。他刚一站稳,便毫不犹豫地双膝落地,伏低身子,向溃散的将士叩头,求众人奋发。然而无人上前,一哄而散。

无法,李邴军且战且退,奈何北鸱骑兵步步紧逼,伤亡越发惨重——死者十之五六,湟水携尸体顺流而下,在水流缓慢处甚至完全掩住了水面。百姓前来取水,见之默默,唯有合掌祝祷,为逝者求一个安稳来生。

李邴始终没能等来灵州和恒州的援兵,既无力回天、又无颜回朝,于正月初三未时退至乌娄山脚下,自戕谢罪。

自尽前,李邴手书一纸,以别僚属旧友。

“诸位兄长赐览:

弟退抵乌娄山脚下,此邴死所也。左十营唯余一营,早间败后只数骑。右十营勉强列队于西,大约不战自溃矣。军队数万,充塞道途,然北鸱狡猾,实未全力一战。城镇俱焚掠无遗,小村亦然。身经兵火屡屡,实所未见。灵恒援兵则总未得见,顷闻已大败于北鸱。

兵将如此,岂旦夕之故。邴上负朝廷,下负斯民,无可逃罪,若苟且偷生,是真无人心矣。天下事从此不可问。

罪臣弟邴叩别。

谨上。元延十九年正月初三日。”

“天下大事不可问”,闻煦心头一颤,此言不祥至极,几乎是一道谶言。

杜元正亦久久叹息,纵使李邴素有“知兵”之誉,在缺少粮草弓马的劣势下仓促应战,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舍身报国,也算是全了名节。

如今更要紧的是李邴自戕后,北鸱是继续在大夏境内作乱,还是见好就收?若是继续作乱,绀州军已是指望不上,只能从临近的灵州和恒州调兵。

闻煦迟疑道:“老师,灵州与恒州援兵真的被北鸱......”

“援兵,”杜元正嗤笑一声,“他们虽召集了军队,但一日只行三十里,算起来今天还没出灵州与恒州,安全得很呢。”

闻煦默默,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灵恒二州打得一手好算盘,既不想担袖手旁观的骂名,又想明哲保身,”杜元正眉间显出深刻的“川”字,“若是平时倒也罢了,如今这个情势,也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沉吟道:“不知此次北鸱的胃口有多大。若是一意南下,灵恒二州便是偏居一隅,也是自身难保。”

闻煦心知肚明老师未说完的话,太后和曾党难道没有抱着与灵恒二州一样的想法?自从四十年前送了位公主去北鸱和亲,两国间便素有默契,北鸱在边境抢了就跑,避免与大夏边军正面碰上。谁曾想此次北鸱不依不饶,到了现在也没有退兵回草原的意思,不知何时会收手?

何况,不是没有草原蛮族南下直逼建兴的先例,史书上都还记着呢!若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太后和曾党打算怎么办?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说了便是诅咒太后和圣人,是谋逆之罪,况且还有太后心腹李茹志在侧,面上一点颜色都不能露,只能泛泛说些“我朝承运,国祚长远”的官话。

李茹志难道不知这些?中官们进宫后便要读书习字,太后听政这么多年,碍于礼法身份,用不得外臣,平素处理折子,都由中官们帮忙。李茹志在宁寿殿中仅居于万岭之下,杜元正辞官前也与他打过交道,自然知晓他确有几分文墨。

只是自己与他本不亲近,如今不过是暂时绑在一条船上,交情尚没好到交心的地步,想要坦诚以待却是不能的。

闻煦轻巧地调转了话题 :“北鸱此次行事与以往大不相同,老师可知是什么缘故?”

“我没有接到什么消息,”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杜元正道,“北鸱汗虽已年逾五十,但素来身体康健,治下各部落也很温顺。”

“年逾五十”几个字引起了闻煦的注意,他思量道,“五十而知天命,大夏这个年纪的男子大多都当阿翁了。不知这位北鸱汗,膝下几位王子,性情如何?”

“北鸱汗一系素来人丁健旺,元延十三年圣人大婚时,北鸱曾派使者恭贺,当时言北鸱共有八位王子,这几年大概又添了新丁。”

“至于性情,”杜元正无奈摇头,“北鸱太过遥远,与我大夏百姓相貌也相异,这等隐密消息,确实难以探得。”

闻煦若有所思:“北鸱不像汉人,有立嫡立长一说。按常理算,北鸱王子们也到了立功建业的时候,难不成是想挣些军功?”

“况且我听说,只有地位高的北鸱人面上才绘有兽纹,那带兵的北鸱将领年龄也不大,或许真的是北鸱王子。”

车厢中的气氛一下沉重起来,北鸱王子亲自领兵,自然所图甚大,难怪为何此次北鸱一反常态,主动与大夏军队对上。如今地方各怀心思,无心应战,是战是和,全看北鸱如何作想,面对如此大好局面,北鸱难道会半途而废、乖乖打道回府?

闻煦提起茶壶,为杜正元重新添了茶:“有人得了利,就有人受了损。既然北鸱汗膝下有数位王子,其余人怎能看着兄弟一家独大?我听说北鸱没有妻妾之分,北鸱汗的阏氏也都是各个部落的贵女,便是王子们坐得住,他们的母族难道坐得住吗?想必这两日北鸱的王帐里已收到劝说收兵的折子了。”

“你说得不错,”杜元正面上忧色未散,“然而北鸱素来重视武治,见军功得来得如此容易,北鸱其他王子未必不会有学有样,亲自率兵南下。”

闻煦心中一沉,不得不承认老师此言颇有可能,师徒二人枯坐半晌,相对无言。

李邴的死讯传到建兴后,重臣齐聚建始殿商议他的身后事。主和一派含蓄道,李邴虽以身殉国,然未能阻击北鸱、护卫百姓,不宜过分褒奖,对其家眷厚待几分便是。

曾疏侗却大肆赞叹:“此回纵然失国,已是光明正大。”

闫荟随之痛哭,泣声道:“呜呼!天胡不佑我大夏,失此明佐,而令边衅无已时耶?”

曾党完全盖过了主和一派的声势,最后李邴得到了极高的封赐——文为“光禄大夫”,武为“建威将军”,谥为“忠节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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