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烫嘴的话语,终是被叶清川说出了口。
他不等江溪雪有何反应,只抢着说道:“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最好的时机,但是……但是……”
叶清川但是了半天,什么也没但是出来。他蹲在江溪雪面前,想伸手去牵江溪雪放在腿间的手,但抬手后又收了回去。
“等等好吗?等我们回去……”
“等什么?”
江溪雪十分看不惯他着犹犹豫豫的模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现在你是在干什么,告白吗?”她明知故问,扶着叶清川的脸,逼他与自己对视。
叶清川只觉得自己内心乱成一片,这一切的一切都太突然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和江溪雪发展除了朋友以外的关系,可现在自己又是在干什么?
他居然和江溪雪告白了。
藏匿了很多年的少年心事,就这样草率地被喜欢的人挑明。
叶清川目光有些呆滞。
“喂。”
江溪雪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戳了戳他的脸。
“我不知道你是要等什么,但在我看来,你刚刚对我说的,就是告白。”
“我……”
“不过,不是告白了我就得和你在一起。”
“……”
叶清川喉结微动,咽了口唾沫,目光依旧紧紧锁在江溪雪身上。
他心中好似燃起了一簇小火苗,那火苗随风摆动着,不停地摇晃着,微弱的火焰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但也好似即将燃成熊熊烈焰。
只一个瞬间。
江溪雪的声音冲破火焰的幻想,他听见她说:“告白以后,在一起至少,是需要一个追人过程的。”
最后是风助长了火焰的雄起,那簇火苗随风烧遍了心中的每一个角落,无一处得以幸免。
叶清川目光炯炯,似要将江溪雪盯出一个洞来。他声音有些颤抖,不太确定地问:“所以……我现在,可以,追你吗?”
江溪雪弯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表现,尽早转正,我看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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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窗外传来几声犬吠后又恢复宁静。
江溪雪早早地熄了屋里的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扯了扯被角,借着月光去看隔壁的动静,江溪雪觉得自己心跳得十分异常。
从门缝中得以看出隔壁还未熄灯,是在做功课吗?还是也像她一样睡不着?
江溪雪摇了摇脑袋,自觉如今是越来越不清醒了,怎么时时刻刻都想着叶清川呢?
这不对,至少不应该。
今天是她引导的叶清川告白,她才应该是掌握主动权的人。
闭眼,睡觉。
江溪雪决定从明天开始专注卖书,顺带再探探这京城可还有什么教书先生。
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听着窗外时有时无的些许动静,安稳睡去。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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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如江溪雪所想,一边卖书一边寻师,似乎又回到了刚来京城时的日子。
但越来越冷的气温,与叶清川越来越主动地示爱,都让江溪雪时刻清楚着时间正在不停地流逝,他们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很久很久了。
这天,他们又在巷子口卖书。
江溪雪坐在书摊前,整理着刚刚被几个顾客翻乱的书籍。
叶清川在后头的土墙上靠着,一只手上正拿着一本书背着,另一只手小心地捂着怀里的一处鼓起。
现在他们生意稳定,每天总有一些书生前来,或多或少总能卖出基本。定价也没最开始那么离谱,反正是从系统商城里拿来的,低价出售出去也算是薄利多销。
这些日子赚了不少,连吃的饭菜都好了许多。
江溪雪整理好书,耷拉着肩膀走到叶清川边上,一屁股坐在地上。
叶清川给她腾了腾位置,让她靠在自己靠过的干净的墙上。
他放下书,小心翼翼地将捂在怀里的炒板栗拿给江溪雪。
“还吃不吃?热着的。”
这是先前江溪雪想吃的,叶清川买来江溪雪还没吃几个,摊前就来了人。
江溪雪忙着招揽生意,把板栗全数又塞到了叶清川的手里,让他拿去后边别来碍手碍脚。
谁会想到叶清川怕板栗凉了影响口感,将一袋板栗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保温呢?
江溪雪看着叶清川手中捧着的板栗,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她拿了一粒,果然还是热的。
叶清川见江溪雪的动作,明白她这是还要吃。心中有些得意,面上藏不住地浮出一抹笑,他用长袍将板栗兜住,垂头给江溪雪剥起了板栗。
看着叶清川将一个又一个板栗果肉放到自己手里,江溪雪忽然想起,有一年的冬天,他们也是这样分食着一袋板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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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叶清川母亲离世的第一个冬天,是冬至。江溪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一场雪,大到雪白将地面的一切颜色都覆盖。
叶清川放学回家,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他想敲门让母亲给他开门,却在手触碰铁门的那一刻才突然想起,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
年少的叶清川不知该怎么办,他站在门外,敲门的手颤抖个不停。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那只不停颤抖的手,但只是徒劳。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冬至吧。
隔壁江溪雪一家暗着灯,应该是去外婆家了,叶清川想。他早上去学校时无意间在门口听到了江母对江溪雪的嘱咐,让她放学后不要乱跑,他们要去外婆家吃晚饭。
因为叶清川久久没有出声,楼道的声控灯不知何时也暗了。
整个世界都黑了,叶清川站在门外,像是被所有人抛弃的狗。
不知过了多久,叶清川只觉得他的腿都站麻了。
他听到楼下有人在喊他,接着楼道的声控灯亮起,他看到江溪雪一步跨两个阶梯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来到了他的面前。
“干嘛在门口站着?”
江溪雪发丝上垂着雪水,鼻尖和面颊被冻得红彤彤的。她今天穿着的是一件长款毛呢大衣,有未化的雪花还粘在衣服上。
“进屋啊。”
江溪雪推搡着叶清川,不是将他往他面前的门里推,而是将他推进了对面的自家屋门。
“记得换鞋,我爸我妈在停车场马上上来,我们晚上一起下饺子吃。”
江溪雪对着叶清川说了一堆,却没见这人有任何动作。她打开屋里的灯,灯亮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叶清川通红的眼。
接着,一滴又一滴滚烫的热泪从叶清川的眼眶中落下,江溪雪下意识地抬手去接,被温暖了手心……
后来,江父江母打了电话叫了配钥匙的过来,为叶清川多配了几把钥匙。
屋外还在下着大雪,江父江母在厨房忙活着煮饺子,配钥匙的师傅在隔壁门前敲敲打打。江溪雪从书包里拿出一袋糖炒板栗,笑着问叶清川要不要和她一起吃。
……
江溪雪又接过叶清川递过来的板栗肉,没塞进嘴里。
叶清川见状,停下手上的动作,问:“怎么,不吃了吗?”
“嗯,太多了,吃不下了,剩下的你吃了吧。”
从买来到现在,叶清川还没吃呢。江溪雪朝他招了招手,笑道:“拿给我,我给你剥。”
从叶清川突然放大的瞳孔里,江溪雪看到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你干嘛,我给你剥个栗子也值得这么大反应?”
江溪雪被他这模样逗乐,调侃道:“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没、没有。”
叶清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耳后泛起微红。
“那就拿来啊。”
江溪雪见他没动作,一把将他放在长袍上的栗子捧到自己怀里,她抬了抬下巴,对叶清川道:“你去前面看着摊子,我剥好了给你。”
“嗷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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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口来往的人不算多,更别说这样的冽冽寒冬中。
江溪雪与叶清川位置互换,叶清川坐在书摊前,也不招呼,只垂头看书。江溪雪靠着土墙,也不管前边那人消极怠工,只津津有味地剥着手中的板栗。
天色将晚,就在二人起身准备收摊回家时,一位老者站到了书摊前。
叶清川从书中抬眼,这老人瞧着已年近古稀,但眉目与动作之间,却透着一股很强的气场。
“老先生,要看看吗?”
老人并不理会他,连腰都没弯,摆了摆手,就让身后的人从书摊上给他拿了一本书。
【这人不是上次被我们坑了的大怨种吗?】
江溪雪不知何时已经蹭到了叶清川身边。
【他不会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吧。】
她所说的那人拿了书,恭敬地交给了身边的老人,又后退一步站到了老人身后。
目光与江溪雪的撞到一起,那人点头问好,弄得江溪雪一阵心虚。
“这就是那天我买书的摊子。”
听到那书生和身边的老人这么说,江溪雪与叶清川更加确定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叶清川扯出并不好看的笑脸,对着面前的二人道:“老先生,小兄弟,我们那天刚摆摊,不懂行情,价格方面……”
叶清川还没说完,就被老者一个眼刀吓得噤声。
“你们这书,哪来的?”
老人声音浑厚自带压迫感,江溪雪与叶清川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的面前,低头不敢说话,像是被教导主任训斥的问题学生。
“这是……”江溪雪不知该怎么说,这书的来历可不能见光。
“这是我们从市面上搜集来的。”叶清川扯着笑,道:“我们从各种地摊收集过来拿到京城倒卖的。”
“荒唐!”
书被砸在叶清川的身上,他慌忙接住。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干出这样荒唐的事来!”
老人气得不轻,身边的书生帮他顺着气。
“老师,别气坏了身子。”
蓦地听到书生对老人的称呼,江溪雪与叶清川同时抬头,眼里忽然泛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