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晚些我要去宫里一趟，晚上回来用晚饭。”沈祁将碗里的粥喝完，用帕子擦拭嘴角。
“嗯。”叶杳小口喝着粥，答道。但嘴唇张合，好像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抬手喝粥掩饰下去。
沈祁看出她的犹豫，问道“嗯？想问什么？”
叶杳抬眼试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道：“没什么，是关于山匪的......女子不问朝堂事，本不该问的，但我实在好奇......”
沈祁挑眉，问道：“在我这没这规矩，都是从嘴里说的话，分什么男女。我还忘了问，你昨夜怎会突然提醒我那句？是发现了什么吗？”
叶杳放下碗，神情略微有些严肃：“虽我成日待在府中，但外头的事还是略知一二。我听说那群贼人专在闹市中绑走女子，这几位女子都没什么身份，不过是良家妇女，且身份都没什么联系，很大可能是在其中随机选中的。若是寻常山匪，为谋财而绑架，后续应当会放出消息，但实际却像人间蒸发一般。这样做可能会引起两种情况。其一是可隐藏行踪，让朝廷一时半会找不出他们的藏身之处，其二便是引起恐慌，扰乱安宁。”
叶杳说着说着便放下了碗，一手抵着下巴思索，继续说道：“且据我所知，这伙人用的方式都是一样的。即在寻常时刻突然出现几个穿着寻常的人，当众将一女子拖入巷中，而后消失。在京城中的四大巷子中，唯有界身巷没有发生。我猜定是因为界身巷中的店铺多为消费极高的店铺，他们知晓其中的女子非富即贵，若是自家女子被抓，定会倾尽家中人力寻找，这样他们暴露的会更快。所以我猜想，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谋财或害命，而只是为了让朝廷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更像是——挑衅。”
叶杳最后看向沈祁，郑重下了结论。
看到对面沈祁因她的话陷入沉思的样子，叶杳又抿了抿唇，补上一句：“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还需仔细调查后才可知晓。”
沈祁沉思片刻，答道：“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说的比我想的还全面些，入宫审问时我会将你的想法禀告皇上。”
叶杳闻言有些慌乱：“欸，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你就说是你的想法罢。”
“为何？”
“我在京中名声不好，传出去怕别人说我卖弄，反正你想的也是这样，就依你想的说就好。”
“好，我会让陛下保密的。”沈祁听完，笑了一下，“男子能上朝堂畅所欲言，也会有争执、驳斥，我也有出错的时候，既有理有据便可，既你在家中不便表达，我替你传达有何不可？”
沈祁拉过她放在桌上的手，拍了拍，安抚道：“无事，出了事我会替你担着的。你说过，咱们夫妇一体。”
叶杳还是摇头：“罢了，这样太张扬了。我向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邀功，只是想要提醒你。你平安比任何事都重要。”
话落，沈祁显然呆愣了一瞬，两人久久相视，而后沈祁起身走到叶杳身旁。
叶杳不解，视线跟随着他。
沈祁在她身旁停下，微微弯腰执起她的手，在轻轻落下一个吻，像虔诚的信徒在金身佛像前低头跪拜。
叶杳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只看见他漆黑的发顶和轻触的唇。
他轻轻摩挲着掌中的手，笑着轻声道：“谨遵夫人教诲。”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杳好像看见他眼底闪着泪光。
叶杳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形中没回过神，沈祁早已转身出门。
叶杳急匆匆地起身，随手提起裙摆，朝门口小跑，终于赶在他上马车前同他道了声“早点回来”。
沈祁点头，而后摆摆手示意叶杳回去。
叶杳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回府内。
一旁的涂月见着沈大人突然的一吻，又看见自家姑娘从呆愣到小跑，而后腻歪的两人在门口依依不舍地道别。不禁偷笑了一下，而后贴在叶杳耳旁小声打趣道：“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大人要远赴边疆呢，不就是入宫吗，怎的先前不这样？”
叶杳嗔怪地瞪了小涂一眼，而后耳尖泛红。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自诩不是矫情的人，可等脑子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跑起来了，在看到他上马车的动作时，一股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明明刚刚才一起吃了早饭的......
*
另一边的坞川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他可不敢像小涂一般对着自家大人打趣，否则他得到的可能不是娇嗔的一眼，而是无尽的比试。坞川身手算沈府中数一数二的，甚至在京城中也叫得上名，可他就是比不过沈祁，无论如何刻苦。
先前坞川没跟着沈祁时，曾有一段时日的不服气，而结果就是百战百败。
沈祁这人，罚起人来甚是可怕。他并不用刑，也不吼骂，而是不断戳你的痛处。坞川先前就被罚过一次，沈祁每日清晨都拉他比试。起初坞川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就是单纯的练身手，可几天后他才意识到沈祁这是在报复。
他并不一击致命，而是将你耗得筋疲力尽，直到体力不支趴倒在地。
三日后，坞川浑身酸痛，趴在床上起不了身，沈祁才就此作罢。
坞川此时想起仍后怕得一颤。
当然这些情况仅限于身边人。若是旁人......沈祁不屑对旁人生气，因此他对旁人总是一派和气，温谦有礼，但若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便会见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然这一面坞川还未曾见到，也不想见到。
沈祁入宫商议各项事宜时，正巧遇上曹侍郎在禀告讯问事宜，皇帝便将沈祁留下来一并商讨。
沈祁还是将早上叶杳的那一番猜测，加上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不过并没有提到叶杳的名字。
曹侍郎听了，又结合起审讯时知晓的情报，更加证实了叶杳的猜想。只是那山匪的领头也不知晓幕后之人，平日他见不着上头的人，只前往约定好的地点，从中获取任务，绑架的手法和地点也是上头安排好的。但每次情报放置的地点各不相同，有城外也有城内，有地下也有水里，丝毫没有规律。
看来这人也是机灵得很。
知晓山匪此行的目的后，便要依据线索查探出这幕后之人，不过这些都是刑部该干的事了，且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便让曹侍郎先离，留下沈祁商讨其他事宜。
曹侍郎这次可真是对沈祁的能力颇为钦佩。
他在任三十余年，从下品一路摸爬滚打到刑部侍郎的位置，也是断了不少案子，见了不少机灵的头脑，但沈祁这般敏锐谨慎却又敢于出手的人，还真见得不多。沈祁便是其中一个，可用钦佩二字形容的。
而后在曹家当晚的饭桌上，曹侍郎便对沈祁百般夸赞。
而其中的一位年轻男子，不屑地“嗤”了声，歪着嘴角，翻了个白眼，用着不大不小、但饭桌上的人刚好都能听到的声音，吊儿郎当道：“说得这般好，不若认他做义子好了，他正好没爹没娘的。”
“厘儿！不得无礼！”曹夫人厉声呵斥。
曹侍郎闻言，气得胡子都要竖起来了，将手中的筷子一拍，骂道：“你平日不学无术也就算了，竟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沈家夫妇岂是你能议论的！我一生勤勤恳恳，认真读书，踏实做官，真不知怎的生出了你这么个泼皮。成日花天酒地，若是有人家沈祁一半懂事，我就要到菩萨跟前磕三个响头了！”
“民安！你别说气话！”曹夫人也急忙站起身来劝阻。
“嗤，你终于说出来了。”曹厘满不在意地冷笑一声，而后斜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狠狠说道：“自幼时起，你便将我处处比较，今日比不过林家，明日比不过李家。好不容易大了，不用念那些破书了，又冒出个沈祁。你知道你说了他多少次吗？你就在家同我吃了不到十次饭，已经说了五次了。”曹厘说到后面，已经面无表情了。
“你觉得我处处不如别人，我不配做你儿子，那你当初为何要生我！天生不如人，难道全是我一人的错吗？”
“厘儿！你父亲也是在气头上，不可胡言！”曹夫人急得直跺脚。
“既然你瞧不起我，那我便要做些让你瞧得起我的事！”曹厘瞪了曹侍郎一眼，而后向曹夫人行礼：“打扰母亲用晚饭是儿子的不是，今夜便先走了。”说完甩起衣袖愤然离去。
曹侍郎被气得直捂胸口，嘴里不住喊着：“孽障，孽障。”
曹夫人先扶他坐下给他顺气，又道：“你们爷俩都在气头上，净戳对方心窝子。你也是，厘儿好不容易在家吃顿饭，偏提别人做什么。”
“我那是让他以别人为榜样，少去些酒楼，多看些书，争取考个功名！”曹侍郎顺了顺气，接着道：“我对他还不够好吗？可有短过他吃穿？见不得别人的长处，便永远不会有成就。”
曹夫人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道：“我知晓你的用心，可厘儿还是个孩子，好胜心强，这么说不是打他的脸吗？再说了，咱们厘儿虽读书方面没有天赋，可在武功马术上还是极好的，做个武将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