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杳转过沾满泪水的脸,呆呆地看向光亮处,心底呼喊的名字呼之欲出。
沈祁独自站在光亮处,逆着光,看不清表情,胸腔起伏。
刚下朝出了殿外,便见坞川着急忙慌地跑来。还没来得及皱起眉头训斥他失礼,就听到附耳传来一句“夫人被掳走了。”
沈祁那一刹那感觉像一阵雷劈下,脑袋一瞬间空白,喘不上气,动弹不得。
回过神来后,也顾不上旁边人的寒暄回礼,衣袍一甩随坞川出了宫。
听坞川说,她还未下马车便被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捂住口鼻拖下马车,待吕嫣和涂月反应过来时,那人已混入人群消失不见了。涂月见状不妙,忙遣了人给坞川递话。
沈祁顾不得上马车,扯了诸柏的马便向界身巷飞奔而去。
沈祁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马车,那是他和叶杳常坐的。
马车周围还围着人,眼神时不时看向马车的方向。
他翻身下马,捏了捏拳试图冷静下来,而后掀开帘子上了马车。那里面放着个没烧的暖炉,那是沈祁嘱咐人放上去的,免得夜里着凉。
他环视一圈,厢内并无打斗的痕迹,定是迷晕后掳走的。
厢内的座椅上还落了张纸条,沈祁弯腰拾起,是叶杳字字迹,上书着各类物品,沈祁想定是她为今日采买准备的。而上面的两三件都被圈出,旁边写了他的名字。
沈祁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心中翻涌起一股害怕又酸涩的感觉——她出事的前一刻,还在想着他。
沈祁面色更冷了些。
车旁的吕嫣神色焦急,她不知该如何向沈祁交代。她将他家夫人约出来,却在此时遭遇贼人之手,令其陷入险境,旁人看来,她定与此事有关联。
见沈祁出现,她急忙同沈祁说了当时的情况。因她在马车外,只看到一双手捂住叶杳口鼻将其往后拖去,绕至一旁想要追去时,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吕嫣大致描述了那男子的身形,又指了大致的方向。
沈祁据此判断,掳走叶杳之人定是想要模仿先前那伙山贼的手段模糊视线,想要做出山贼余孽未清的假象,这样做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掳走叶杳的便可能是“熟人”。
沈祁当即下令将那人逃跑方向的在任官员的房屋查个遍,为防止那人是故意混淆往其他方向逃跑,又派了少数人往另一个方向搜查。
沈府上下凡是身上有些功夫的统统出动,即便这样不合规矩。
但他顾不得其他了。叶杳在他手里一时,便危险一时,不可耽搁。
若是她有姓名之忧......他不敢想。
沈祁面色凌厉,实则冷汗已浸满全身。
快点,再快点。
当他也随着侍卫查探着宅子内的情况时,忽然有种感觉,让他在一间落灰的宅子前停住脚步。
这是他在此后无比庆幸的一顿动作。
就这一刻,他隐约听见了叶杳的声音。
即便是幻听,也要确认一番。
他抱着这样的心理绕过紧锁的大门翻墙入内,挨个推开屋子的门。
一声带着哭腔却又坚定的“你休想”传入耳畔。
沈祁顿时僵在原地,捏紧有些酸软发抖的双手,转身朝声音来处跑去。
当他一开门,便是这样一番景象——她被一个男的压在床脚,动弹不得。外衣从肩颈滑落,发丝披散在肩头,满脸泪光,看向他的眼里满是绝望。
沈祁顿时觉得心好像被撕成了两半,疼得喘不过气。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快步上前,抓住黏在叶杳身上的男人肩膀,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将他一把甩了出去。
只听见巨大的一声撞击,再一回神,他已将叶杳紧紧挡在胸前。
她还在愣愣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几道晶莹的泪痕挂在脸颊,颈侧是密密麻麻的红痕。
沈祁不知道看到这样子的她是什么感觉,胸口好像憋着一口气,呼不出,也咽不下,感觉下一秒,他就会四分五裂。
他坐到叶杳身前,伸出微颤的手,试探地抚上叶杳的肩。
即便这样小心翼翼,被触碰到的叶杳还是浑身颤了一下,随后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沈祁,轻轻地抬手碰了碰他的脸,轻呢了声“沈祁”,似乎是在检验这一切的真实性。
沈祁这才明白,这种感觉,叫失而复得的庆幸,又叫心疼。
他握住贴上他面颊的手,微微偏了头蹭蹭,轻声道:“是我,我来了。”
说完这句,沈祁才察觉到脸颊的粘腻。拉下她的手一看,干涸的鲜血凝固在掌心,脖颈处也有一些。
沈祁神色瞬间紧张起来,执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又仔细察看她身上,语气焦急:“受伤了吗?我看看。”
叶杳抽了抽鼻子,小声道:“这不是我的血。我、我情急之下扎了他,用你送我的簪子。”说完,她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的情景,瞬间觉得脖颈处沾满了粘腻的口水,眼前模糊起来。
像是摔倒后故作坚强的小孩,只要有人关心,心中的委屈便如洪水般涌上,泪水不受控制滑落。
沈祁回头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男人,脖颈处确有一大摊红色,这才放下心来。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将叶杳紧紧裹住,而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坚定又温柔。
“做得好,做得好。”
叶杳的泪水瞬间如决堤大坝一般喷涌而出,静静趴在他怀里哭得一颤一颤。
沈祁一边抚着她的后脑勺,一边不断地轻拍她的背,感觉到怀里小小的身体不断抖动,他心都要碎了。
“来人,将曹厘绑了!”沈祁头也不回地吼道。
门外顿时涌入一群侍卫。
曹厘看着床上亲密的两人,擦去嘴角的鲜血,冷哼一声:“我可是朝廷命官的儿子,若你绑了我,我可以状告你滥用私刑。”
“你尽管告去。你当街掳走官妇,挑衅朝廷律令,这是一罪。又欲强要女子清白,此为二罪。我先与你算这两条,你有你条命可以告?”沈祁要紧牙关,侧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曹厘任由身后的侍卫将他绑起,嗤笑道:“沈祁,你敢将这事捅出去吗。只要你将此事告上开封府,便是将沈夫人丢了清白一事彻底昭告天下,到时京城里就会传遍,沈大人的夫人是只破鞋,哈哈哈哈哈。”
沈祁在听到清白一词便猛地将叶杳双耳捂住,免得这些腌臜话脏了她的耳朵。
待他说完,沈祁放下双手,从腰间扯下玉佩,朝着曹厘的方向扔去。
这一扔可是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只听他闷哼一声,玉佩精准击中曹厘腰部。此处不致命,却是十分疼痛的位置。
曹厘被这一打,疼得趴在地上直不起腰,龇牙咧嘴。
待侍卫将曹厘带出,叶杳这才抬起早已被泪水浸湿的脸,抬手擦了擦沈祁满是泪渍的衣袍,抽噎道:“对不住,将你衣裳沾湿了。”
沈祁抬手握住她的手,浑身的戾气瞬间散去,只轻轻地摇了摇头,怜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她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但他心里好像突然升起一股不安。
“沈祁,我们......”
“不和离。”沈祁打断,声音坚决。
叶杳抬眼,直视着他的,眼里满是不舍,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再次滑落。
“可是,他说的是事实。”
“那又如何?”
“这是无解的,沈祁。”她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
“叶杳,没了你,我就什么都没了。”他看着她。声音少见地有些哽咽,眼里满是脆弱无助。“我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我在意的是你,我在意的只有你。你说的夫妇一体,这时候却要将我推开,这不对的,叶杳。”
“你看着我。”沈祁强硬地捧住她的脸。
叶杳率先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我想、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来着。”
“这便够了,这便够了。”沈祁喃喃道,将她整个环住,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
沈祁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他的衣袍宽大,将她从头到脚紧紧裹住。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察觉到怀里轻微的点头,沈祁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快而稳地走出那间屋子,抱着她上了坞川早备好的马车。
好在这处宅子偏僻,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沈祁将叶杳稳稳地放在座上后,掀开帘子,压低声音对坞川道:“拿了那些侍卫的身契,今日屋内之事不可再让他人知晓。”
说完回到车内,掀开遮在她头上的披风盖住肩颈以下的地方。沈祁忽然感到衣角一动,低头便看见一只小小的手扯着自己的衣袍。
“那人,他只碰到了我的脖子,下面的地方,他、他没碰到。”她嗫嚅。
沈祁心疼坏了,明明昨晚还是那样明媚,今日却变得这样小心翼翼。
沈祁将她散落的头发整齐地梳理到身后,然后将她整个人抱到腿上坐着,安抚道:“我知道,你用簪子刺他是为了拖延时间对不对?我都知道,做得好。”说完贴近她的脸想要亲亲她的嘴角。
叶杳却在他嘴贴近的那一刻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