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僵住，有些不知所措。

她低头，小声道：“脏。”

沈祁心像在砧板上被刀背不断砍切的肉，钝钝地疼。

他没法知道她当时是什么样的境遇，单从她身上的痕迹和曹厘的言语以及她此刻的反应来看，那一刻大概是她从嫁入沈府至今最无助、黑暗的时刻。

刚从一场黑暗的亲密中走出，此时的确不宜反复提起。

沈祁圈住她通红的手腕，轻轻摩挲。

明明前几日手背的烫伤才好，今日又添新伤。

沈祁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执着她的手腕摩挲，头轻轻地靠在她的头上，静静抱着。

叶杳的眼睛因大哭后有些酸涩，加上沈祁的动作实在轻柔，叶杳的眼皮开始止不住地打架，最后实在撑不住，窝在沈祁怀里沉沉睡去。

沈祁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软了下来，不再抗拒他的接触后低头一看，她在自己怀里闭着眼，呼吸清浅，眼皮和鼻尖微红，脸上挂着清浅的泪痕，安安静静地窝在怀里，手中还紧紧攥着自己的一角衣袍。她的脸贴在胸口处，将心脏都要捂化了。

沈祁心疼地将她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后，而后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吻，末了嘴唇在额上留恋地蹭了蹭，轻声道：“睡吧，我会解决好的。”顿了顿，又用几近祈求的语气加上：“别离开我。”说完紧了紧手臂，将她整个人紧紧揽在怀中。

沈祁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马车停下。

又轻手轻脚地整理好盖在叶杳身上的披风后才抱着她下了马车。

涂月早在沈府门前焦等待了好一会，直到看到沈大人怀中抱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才长呼口气。她小跑上前正欲开口说话，却见沈大人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快步走入府中。

她小跑跟在后头，看见自家姑娘闭眼睡着，心中了然。

沈祁抱着叶杳脚步迈得飞快，手上却依旧平稳。将叶杳抱入屋内，轻轻放到床上。她哼唧了一声，吓得沈祁赶忙躺下哄了哄，小心翼翼地将衣袍从她手中扯出，又看了一会，确保她还睡着，这才长舒口气，嘱咐小涂道：“你看着她会，我去收拾一下。”

小涂连忙应下。

这一出可是把小涂吓坏了，从回府后就坐立不安，将各路神仙都拜访了个遍，就盼着自家姑娘一定要平安归来。虽沈大人进门后并未透露出半点消息，但从他有些严肃的表情和谨慎的动作来看，姑娘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涂月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静静守着叶杳。

随着叶杳的一个翻身，身上盖着的被子从脖颈处滑落，涂月忙伸手盖好，探身过去的一瞬间，她瞬间愣在原地。叶杳的脖子上分布着大大小小明显的红痕，脸上也有干涸的泪痕。这样私密的位置，留下这样多的痕迹，定不是沈大人所为，他定不会在外头做这样的事，那便只能是掳走姑娘之人所为。

涂月想到这，心脏如从高空落入冰冻的湖面一般，瞬间呆愣在原地。

她想过姑娘会出事，但并未想到是这种事情。

姑娘向来安分守己，男人更是接触不多。涂月见过她冷淡的样子，好不容易好起来，整个人都灵动了些，眼瞧着同沈大人的感情越来越好，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她倒不是担心沈大人会如何想，只是自家姑娘素来想得多，忽然遭遇这样的事，好不容易热起来的心不知又会冰封成什么样——假装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也不同别人说话，只低头摆弄花啊草啊，或是......夫人留下的那本书。

涂月不知道在走向曙光时忽然又跌入黑暗是什么感觉，毕竟她想的只有伺候好姑娘，跟着姑娘，可叶杳要想的就多得多，要处理同叶家的关系，同沈家的关系，同诸家的关系，还有同京中各家的关系......

涂月既难过，又担忧。叹了口气，煮了壶热水，兑了些温水进去，蘸湿帕子，仔仔细细地将叶杳脸上干涸的泪痕擦净，接着往下想要擦擦脖子。

但帕子刚接触到脖颈时，许是帕子的湿热让叶杳想到了先前的事，在睡梦中便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喊着“别动我”“住手”之类的话，眼角也开始渗出泪水。

涂月瞬间僵在原地，慌张地将帕子放下，坐在床边仔细地哄：“姑娘，是我，别怕，没事了。”

叶杳听不进去，仍在不停挣扎。

正当涂月手足无措之时，沈祁推门进来。

他换了件衣服，身上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是刚沐浴过。

涂月见他来，连忙起身解释道：“沈大人，我就是想替姑娘擦擦身。”

沈祁看见了地上的水盆，点头道：“我来吧，你先将盆端出去，她受了惊，先让她安心睡会。”

涂月应声，端着水盆出去了。

沈祁掀开一侧的被子，贴着叶杳躺下，将她搂入怀中，又轻声地哄。大抵是听见了令人心安的声音，叶杳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而后顺着熟悉的味道贴上沈祁，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这才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叶杳在一片漆黑中醒来，待眼睛熟悉黑暗后才看清面前躺着个人，是熟悉的味道。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迷迷糊糊记得中途醒来过一次，有人替自己擦了身子换了衣服，然后没过多久又睡了回去。叶杳掀开被子一看，自己的衣服果真换了，身上也没有粘腻的感觉。就是睡得久了，感觉身上有些酸痛，头也昏昏沉沉的，有种惊吓后脑子思考不了任何东西的感觉。

但是不想起床，也不想做任何事，不想知道时间，只想就这么躺着。

闻着沈祁身上的味道，叶杳的心就能安定下来，脑子也不会闪过奇怪的画面。

但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该如何面对沈祁，如何面对父亲，如何面对待自己如家人般的诸家。难道就要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让这件事淹没在时间当中吗？她不甘心，即便今天被掳走的不是自己，她也不甘心让任何一个做恶的人逃脱律法的制裁，可这关系的不仅仅是她的名声，更重要的是沈祁，甚至是整个沈家。

若真如那人所说，沈祁今后如何能安稳为官。

思及此处，叶杳又不争气地流出眼泪。明明自己不是爱哭的人，怎得这次就这样不受控制。

叶杳抽抽鼻子，抬头盯着沈祁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如看见家长的委屈孩童一般，一把钻入他的怀里。

当时说同他和离，也是实在没法子的法子，她当时又惊又怕，不知如何是好。无论最后沈祁怎么做，至少现在，她不想同他分开。

大抵是察觉到叶杳的动作，沈祁下意识地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嘴里无意识地念念有词：“我在，我在。”

叶杳哭笑不得，却又感到心安，窝在怀里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时，天已大亮，虽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但绝不是沈祁此时还躺在床上的时刻。

叶杳睁眼，本还有些迷糊，在看见沈祁后瞬间清醒，几近要从床上蹦起来，直起身子，摇醒闭着眼的沈祁，慌张道：“沈祁，快起来了，今日还要上早朝呢。”

沈祁缓缓睁眼，但眼底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他迎着阳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也不说话。

叶杳不解，又摇了摇他，以为他睡糊涂了，又重复了一遍：“你睡糊涂了？你该去上早朝了。”

沈祁嘴角带着笑，伸手将坐着的叶杳揽入怀中，声音有些懒懒的：“我已向陛下告了假今日歇息一天。”

消息传得这样快吗？昨日的事今日就传入了陛下耳中？岂不是朝廷里的人都知晓了？

叶杳被他整个人揽在怀中，双臂曲起夹在两人之间，抬着头，望着他，愣愣道：“是因为我吗？”

沈祁知晓她又在乱想，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拉长声音道：“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我今日想陪着你。今日有什么事情想做吗？为夫陪你。”

叶杳仔细地想了想，摇摇头：“没有。”除了昨日没采买的东西外，但她这几日实在不想再去一次界身巷了。

沈祁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便拉着她的手说道：“我已将你将昨日要采买的东西写了单子，遣人出去买了。”

“你看到了？本是想买几匹布给你做新衣裳的。如今是做不成了。”她语气有些沮丧。

“仓库里有布匹，可去里头选两匹看得上地送出去。”

“为何要送出去，我也会做的。就是做的不好罢了......”

沈祁闻言有些惊喜：“那你给我做件衣裳如何？”

她如今闲着就会胡思乱想，须得给她找些事情做。

叶杳瘪瘪嘴：“哎呀，我做的不好，还是送出去要别人做罢。”

“我就想穿夫人做的。”

叶杳实在没法拒绝他，便道：“我女红真的不行，不若我给你做的香囊罢，这我做的还算看得过去。”

“也行。”沈祁顿时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