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刚过,叶杳同沈祁在诸家一同吃了一餐饭后便要出发了。
外祖母还是像上次那般执着叶杳的手,泪眼婆娑,只不过这次离开便至少要开春后才能再见了。
叶府一行也来了沈府为他俩送行。
凌阳先前的县令调任别处了,因此沈祁此次前往凌阳是以短时兼任陵阳县令一职调查凌阳盐税问题。叶敷听闻后便递了信到凌阳去,让人将他们先前的宅子收拾了一番,让叶杳和沈祁住到那去。
叶敷先前在凌阳也算小有成就,加之有叶杳外祖母家的支持,因此宅子建得在凌阳也算气派舒适。
叶杳离开前几日去了趟邱师傅家中,顺便将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花儿们也一同带了过去。特别是那几株绣球,娇嫩,独留丫鬟们照顾叶杳实在放心不下。邱听闻叶杳要去往凌阳,本打算一同前去,奈何身体实在遭不住路上颠簸,经叶杳好一通劝阻才同意留在京城里。
叶杳在邱师傅家中待了一天,临走前邱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让叶杳一定要替她去瞧她母亲。
提起叶杳母亲,邱阁又是一阵伤感。
出发这日,邱阁不好在沈府送行,便让服侍的妈妈带她到城门处。叶杳在出城门时一眼便瞧见了身形有些佝偻的邱师傅,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瞬间又滚落下来。
邱师傅至今未婚,带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母亲走后,便只有邱师傅能让她想起凌阳的日子。
叶杳掀开车帘,拜拜手,让妈妈带她回去。
邱阁却在看见她的脸后,又匆忙跌撞地朝前几步,惊得叶杳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待马车驶离城门,又出了城郊,京城的喧嚣渐渐在耳后消散,叶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沈祁看着叶杳满面泪痕,拿过她手中紧攥的帕子替她擦拭,心疼地叹了口气:“去凌阳也如此伤感,可如何是好?”
叶杳眨了眨挂满泪珠的双眼,抽抽鼻子道:“祖母还有舅舅照看,不必太忧心,但邱师傅腿脚本就有隐疾,冬日发作起来更甚,怎能让我不忧心?”
车厢里生着炭火,发出微微的噼啪声,厚实车帘将冷风完全隔绝在外,车厢内已是暖融融的,沈祁便伸手解开了叶杳身上的毛氅,道:“放心吧,我已找了郎中每日去邱师傅家里照看,若有不适也可及时处理。”
叶杳有些惊讶:“你何时做的这些?我这些天都忙忘了,还好你想得周全。”
沈祁解下身上的毛氅,将她的一齐叠好放在一旁,然后搂过她的肩:“你这将准备物什任务包揽,我自然要将京中的事处理好,不可给你拖了后腿。”
沈祁今日穿了件深褐色的衣袍,在车内烛光的映衬下,他的面容更显温暖。哭过后眼睛有些酸涩,叶杳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往他怀里钻。
“想靠着。”她低声道。
“好。”沈祁将她抱到腿上,将她整个人全然包裹起来。
叶杳在他怀里找到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将脸窝在他颈窝处,闭上酸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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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便可到凌阳了。”沈祁将叶杳从车上牵下,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
一行人赶路已一月有余,此时正值深冬,此处倒比京城还要冷些。
因为此次前来带的物件和人实在不少,驿站装不下这么多人,沈祁便在镇上找了个大些的旅店,一行人今晚便落脚在此处。
店小二看到来人阵仗如此之大,便知晓不是寻常人家,马上迎了上来:“官人,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
“好嘞,客官请随我上楼。”
店小二给两人开了房,交代了送饭的时间便退下了。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小二脸上的笑瞬间敛去,然后往反方向走去,没入黑暗之中。
屋内的叶杳锤了锤酸痛的腰,正准备往床上躺去,沈祁却使了手势,将床上的被褥全都掀开查看了一番才将被褥掀开,替叶杳将肩上的毛氅脱下后让她钻进被窝里。
叶杳窝在被子里,浅黄色的被褥衬得她的小脸格外白净,她看向沈祁,眼里满是疑惑和谨慎,小声问道:“怎么了吗?有什么不对吗?”
沈祁摸摸她的额头,宽慰道:“无事,只是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叶杳清晨起床后便一直赶路,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叶杳根本睡不着,一天没合眼了,叶杳此刻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着沈祁在一旁不知捣鼓着什么声音,眼皮越来越沉重,迷糊着喃喃道:“好困......要睡过去了......”
沈祁闻言起身过来,将手伸入被子中探了探她手的温度,确认她没着凉后将床头的帷幔放下,用手背碰了碰她有些泛红的脸颊,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困得迷糊的样子。
“睡吧,晚些时候起来吃饭行吗?”
“嗯......”
“迷糊虫。”沈祁笑着低声道。
沈祁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脸上也不自觉地出现笑容。片刻,他起身坐到桌前,笑容敛去,神情严肃起来。
此次凌阳巡盐并非突发。凌阳盐税有问题一事并非空穴来风,如今离凌阳只有不到二十里,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不知为何,沈祁总觉得这家旅店有些不寻常,但暂时并未发现有哪里不对......刚才店中接待的那位小二,着实有些面熟,但凌阳距京百余里,如何能见过......
种种疑惑,沈祁不得不更小心些才好。
叶杳这一觉睡得沉,期间被沈祁交期来迷迷糊糊吃了几口东西就又躺下了,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个温热的东西擦拭过身体,奈何眼睛实在沉重,只不清醒地舒服哼唧了几声又沉沉睡去了。直到早上有个柔软温热的触感一阵阵落到脸上,叶杳才渐渐转醒,阳光刺得眼睫微动,便听到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起床,小懒虫。”
叶杳抬起手臂遮了遮刺眼的阳光才稍稍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沈祁一张带笑的俊朗面容。大清早看到这样一张脸,叶杳瞬间睡意全无,笑着将脖子往暖融融的被子里钻,然后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嗓音里还带着慵懒的睡意:“早上好。”
“睡饱了吗?”
叶杳带着一脸满足的笑,点点头。
沈祁顺着她搂着的手将她扶起来,拿过一旁的衣袍替她穿上,然后才将涂月唤进来伺候她洗漱。
自打两人同床而眠以来,若有一同起床的情况,都是由沈祁叫醒然后服侍她穿衣,两人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有天涂月说起叶杳才意识到,两人的行为好像反了......同沈祁说了后,他却说自己乐在其中,加上在自己家里,没有外人,便养成了习惯。
收拾好后叶杳便抱着暖炉随沈祁下了楼。
许久未回到凌阳,总觉得凌阳的冬天比先前冷了许多。京城的冬天比凌阳冷些,出发时京城还未下雪,此时的凌阳却早已白茫茫一片。
叶杳刚出门就被刮来的冷风冻得打了哆嗦,便将脖子又往毛氅里缩了缩,大半张脸都被掩盖在洁白的毛毛里。
沈祁瞧见后,便稍微侧了身挡住刮来的风,嘱咐一旁的小涂先带叶杳上车,清点人数后便出发。
将近凌阳,看到路边熟悉的景色,因为严寒安静了一路的叶杳开始活跃起来。她靠在车壁上,掀起车帘,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退的景色,时不时地指着远处的冰封的稻田,扬着笑,转过头同沈祁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那片田我幼时常去,那里有条浅溪,夏天去那嬉水可凉快了!”
“还有那!”她又指着远处的一片林子说道:“先前邱师傅在那种了好大一片果园,幼时母亲常带我去那摘果子吃......”
沈祁便贴在她身旁,噙着笑看她颇有兴致地说着他未曾见过的她的一切,由她领着他,走进她的世界。
再多了解她一些。沈祁这样想。
她给予他生机,将阳光带到他的世界,他自然也想将她的一切揽入怀中。
沈祁握住她指向窗外又放在一旁的手,冷得沈祁皱了眉,低头一看,指尖已被冻得通红,然她全然不觉寒冷。
沈祁皱着眉拉下她扶着车帘的一只手攥入掌中。窗外呼啸的寒风瞬间被隔绝。叶杳一脸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沈祁皱着眉略带责怪道:“手都冻成这样了还伸到窗外去。”
此时冰冻的双手渐渐回温,叶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指尖的刺痛。
叶杳有些狡黠地吐舌,双手却不老实地往沈祁衣袖里钻,可怜兮兮道:“还是冷。”
“真是......”沈祁面上无奈,双手却将叶杳的攥得更紧了些,拿过一旁的暖炉放入她怀中:“抱着暖炉缓缓。”
“不要。”叶杳摇头,“就要你握着。”
到了凌阳的叶杳,更加放松也更任性活泼了些。沈祁十分受用她这种娇憨的模样。揽着她的肩让她靠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将暖炉放在自己怀中,仍握着她的手。
“大人,夫人,凌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