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安转向吴铭，放声大笑，然后，戛然而止，他低下头，一柄剑的剑尖穿破他的胸膛冒了出来。赵怀安背后，一个白衣青年拔出剑，看着跌落在地的赵怀安，赵怀安也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死不瞑目。

一身白衣，俊逸出尘的四皇子晏礼看着手中的剑，红了眼眶：“褚钦，我杀人了。”

吴铭知道第一次杀人对晏礼来说冲击力有多大，怕他受不了，赶紧叫他：“四殿下。”

晏礼走向吴铭，质问道：“方才赵怀安口口声声叫你褚钦，你到底是谁？”

吴铭用安抚的眼神看着晏礼：“我听说过褚将军的事迹，深受感动，适才听说赵怀安是杀害褚将军的凶手，是以杀他的时候，借用一下褚将军的身份。”

晏礼有些激动：“当真只是借用？”

吴铭看了一眼赵小武，赵小武会意，抱拳向吴铭行礼：“感谢吴帮主大义，救我于水火。”

边鹤在一旁帮腔：“我家大人虽是文弱文人，亦有将军风骨。”

晏礼收了剑，狠狠地说：“褚钦的身份，岂是你这种阴诡之士能借用的。”

行吧，就你这脑子，还是别夺嫡的好。吴铭想着，看向树林外，那里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太子终于带着侍卫骑马赶到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赵怀安，立刻下马上前质问：“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杀害孤的詹事！”

“我们是杀了赵怀安，但也是为太子殿下清理门户。”吴铭斜倚在椅背上，衣襟有些乱了，颇有种弱不胜衣的风流婉转。太子一时有些看呆了。

晏礼赶紧道：“赵怀安私自炼铁，还将兵器卖给瓦蜡。”

太子看着晏礼走向自己的车驾，紧张起来。晏礼拿回一个小包裹，递给太子。太子赶紧打开翻看，好在都是赵怀安与瓦蜡的通信和账本，并未提到他，再偷眼看向晏礼和吴铭，见众人面色无虞，定下心来，道：“好个赵怀安，孤如此信任他，他竟做出此等事来，真是死有余辜。”

吴铭道：“太子不知倒还不要紧，只是圣上已然知晓此事。”

晏礼接话：“我等自然是相信大哥的，只是父皇信不信，就不得而知了。”

太子看向褚钦：“这可如何是好？”

你做太子全凭谋士出谋划策？吴铭腹诽，嘴上说的却是：“赵怀安叛国，太子发现后及时清理门户，以扬我国威。”

晏礼将手中带血的剑交到太子手中，太子思虑片刻，大喜：“好，果真好主意。吴铭，你果真有谋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东宫的少詹事，统领孤的谋士。”

吴铭带着温和的笑意长辑：“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坐上他自己的车驾走了，吴铭看向两手空空的晏礼：“我送四殿下一程吧。”

晏礼跟着吴铭上了他的马车，边鹤亲自驾车返程。马车里点了火盆，吴铭咳了两声，边鹤在外面听见了，对晏礼说：“四殿下背后有个手炉。”

晏礼回头看见手炉，拿碳夹夹了两小块碳放了进去，送到吴铭手里，无意间碰到吴铭的手，吓了一跳：“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吴铭抱着手炉出了一口气：“在□□虚畏寒。”

“那你大冷天跑出来折腾，就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你黄金台还缺这个？”

“你就当是我想做官吧。”竟然没有傻到家。

回到皇子所，正遇上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传口谕，皇帝就晏礼协助太子清理门户一事嘉奖了他，已经叫钦天监选良辰吉日，为他补上冠礼，另着工部为他建王府。

晏礼一听王府二字，凑到大太监身前，小声说：“辛苦大伴传话，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期望。只是这王府，倒不用新建，劳民伤财，捡个现成的府邸给我就是了。”

大太监笑眯眯地说：“四殿□□谅臣工，真是好心，不知四殿下想要哪座宅院？”

晏礼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要燕子胡同尽头那个。”

大太监应了。吴铭躲在檐下的阴影里，震惊不已，那是褚家旧宅，晏礼要回来了。

见大太监走远了，看着还在院中高兴的晏礼，吴铭示意边鹤推他走。这一动，倒是被晏礼看到了，他赶紧迎上来：“你既钦佩褚钦，又救助赵小武，为什么不肯帮我？”

吴铭轻飘飘地说：“我只是一介俗人，喜欢些荣华富贵罢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再次示意边鹤走。

晏礼急切地把住轮椅的扶手，拦住吴铭的去路，道：“给我半盏茶的时间。”他抬头看向吴铭的眼睛，眼里隐隐有水痕。

照旧打发边鹤去守门，晏礼亲自推着吴铭到了自己房间门口，一开门，两人都愣住了。这几年晏礼没什么人来往，连两个弟弟偷偷来找他也不过在树下石桌凳处坐坐，是以他将室内都铺了茵席，讲究个坐卧随心，名士风范。

晏礼不好意思地看向吴铭：“一直没来得及问，帮主你一点都不能走吗？”

就这还夺嫡呐？自家孩子还能怎么办？惯着呗。吴铭摊开双手，给晏礼看清自己全身：“在下连站都站不起来。”

晏礼更加窘迫了：“啊这……不好意思，得罪了。”

说着，他伸手把吴铭打横抱了起来。一时的失重感把吴铭吓坏了，他下意识地搂住晏礼的脖子。晏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掂了掂吴铭，说：“你好轻。”

吴铭讪讪地收回双手。晏礼抱着吴铭侧身穿过床尾的夹缝，来到一间小小的密室。

怪不得刚才觉得室内的尺寸有些怪，吴铭想，原来是隔了这么个空间出来，只是太容易看穿了，还好平时没人来。

晏礼轻轻把吴铭放在一个坐垫上，吴铭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突然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四殿下还是把我摔到地上了。”

晏礼大囧：“没有摔。”只是轻轻放。

晏礼走到墙边，将墙上蒙着的布扯下来，吴铭睁大了眼睛，墙上挂着一面破破烂烂的褚家军军旗，和百十块褚家军腰牌。晏礼说：“这些都是我叫人从火里捡出来的，每一个腰牌，都是一条生命。”

晏礼揭开香案上蒙着的布，吴铭看到了一块粗糙的牌位，牌位上刻着“挚友褚钦之位”，晏礼轻抚牌位：“可惜还有更多生命已经烧成灰烬了，捡不回来了。”

吴铭收紧手指，衣襟处一片褶皱，他低下头，不让晏礼看到他眼角的一滴泪：“私自祭奠叛贼，此事若是被太子知道了，你可就有麻烦了。”

晏礼无所谓道：“我不怕死，我与他从小一道长大，相约生同生、死共死，一起守护大云百姓。如此忠肝义胆之人，帮主你相信他会叛国吗？”

吴铭觉得心有些痛，他抬起头，看向已经红了眼眶的晏礼：“四殿下以为，如此至交好友，他会希望你去冒险吗？”

晏礼笃定道：“他不会，但这个险，我必须冒。”他转头看向牌位，“褚钦，倘若夺嫡才能为你平反，我可以成为罪人，倘若谋逆才能为褚家军正名，那我就罔顾人伦，做一世叛臣。”

吴铭看向残破的褚家军军旗，心道，既然这世上并未明君可忠，那我就自己选一个明君，晏礼，哪怕做尽天下恶事，我也要把你送到皇位之上。

吴铭看着晏礼的背影，坚定开口：“我决定了，我选你。”

晏礼猛地回头，几步走到吴铭面前，跽坐下来：“你说什么？”

吴铭看着晏礼的眼睛：“我说，我选你。”

晏礼有些不可置信：“你说真的吗？”

吴铭抬手行礼：“谋士吴铭，携黄金台五千六百八十四名帮众，助力四殿下，称王、称帝。”

晏礼伸出手，吴铭伸手握了上去，晏礼好似透过吴铭看向另一个人：“不仅是皇位，我还要还他清白，帮主选的也不是我，而是褚家军八万烈士。”

吴铭收回手，带着温润笑意看向晏礼：“我也带四殿下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