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实在不轻，叶杳瞬间疼得躬了腰。她痛呼出声，抬手捂住被撞疼的肩膀，抬头看向撞上的人。
那男子眉眼低垂，灰褐色的衣衫稍显单薄，眼底有抹明显的青灰色，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约莫弱冠。他看起来也被这一撞吓坏了，颤抖地立在一旁。
小涂也被吓坏了，忙抬手捂住叶杳的肩膀，关切道：“姑娘，没事吧？”
那名侍卫在叶杳惊呼的一瞬间箭一般冲到她身旁，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两人之间。
那名男子才仿佛晃过神般迟钝抬头，怯怯问道：“这位娘子，对不住，小的眼拙没看见娘子，求娘子饶小的一命。”
叶杳动了动仍有余痛的肩膀，确认没事后才看向他，自己被撞得那么疼，他肯定也很疼，但为何完全看不出来？
“我无事，下次小心些。天冷路滑，当心摔跤。”叶杳摇头，看着他低下的头道。
那名男子仍不敢抬头看她，仍低着头，快速地鞠躬，颤着声音道：“娘子菩萨心肠，多谢娘子。”几个字像吐葡萄籽一般“突突”地说完，然后低着头跑了。
叶杳转身看向他跑走的方向，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那人看起来有些熟悉，却记不得在哪见过。这一个月来她只去见了些熟悉的人，若不然就是待在府中，这股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叶杳摸不着头脑。
涂月见叶杳无事，忙上前将地上的泥娃娃捡起捧到叶杳面前，惋惜道：“姑娘刚买的泥娃娃就这样坏了......”
叶杳甩甩脑袋，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回头接过小涂手中的娃娃，吹走男娃娃面上沾的灰，指尖轻抚过娃娃面上的裂痕，可惜道：“我还打算将这个男娃娃送给沈祁来着......特意买了一对的，都怪我没拿好。”叶杳瘪嘴，心疼极了。
身旁那名侍卫看着夫人和她侍女对着两个娃娃叹气，其实他并不是很理解女子为何如此多愁善感，就只是个娃娃，但他听着对话，小心翼翼地插话：“夫人，恕我多嘴，即便是坏了的娃娃，大人应该也会喜欢的。”毕竟他就见过大人在看公文时将一个不知绣着什么的香囊拿在手中把玩，大胆问了后才知道是夫人亲手绣的。那香囊，看起来就算便宜送都不会有人想要......所以他得出结论：只要是夫人送的，他都喜欢。
叶杳和涂月对视，思索片刻，便抬手掀开侍卫臂弯挎着的篮子，将娃娃放了进去。
这毕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虽然不值几个钱。
三人继续往前走，经此一撞，涂月和侍卫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生怕又从哪里冒出个冒失鬼再将夫人撞了，涂月还好，他可交代不了。好在是无事发生，平安到家了。
沈祁今日倒是少见的按时下值。因他待人十分宽容和气，先前还十分拘谨的凌阳县衙的官员现如今也十分自然地同他往来，见他步履匆忙便打趣道：“沈大人今日如此着急，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吗？”
沈祁回以一个笑，温和答道：“没什么事，就是想早点回家同夫人用晚膳。”丝毫不在意官员有些惊讶的神情，转头走了，徒留一个衣袍扬起的背影。
“再往左边来一些。”沈祁匆忙到家后便见叶杳站在门前指挥着自己留给她的侍卫贴着什么，小涂立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叠红色窗花，也抬头看着这有些滑稽的画面。
“夫人，这样行吗？”那名侍卫仰着头，吃力地问。
“就是这里！”叶杳一声令下，侍卫一贴，昂起许久的头终于能休息了。叶杳端详着这副“杰作”，满意道：“辛苦你了，咱们这最高的就是你，只好让你贴了。”
侍卫连忙摆手：“小的不敢，夫人吩咐便是。”
“夫人。”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沈祁终于出声，三人这才看见头发沾着些冰晶的沈祁。侍卫心中暗道不好，回想着自己方才有没有失礼之处。叶杳却截然相反，脸上扬起一个笑，朝他飞扑而去。
“沈祁！你回来啦！今日回来得好早啊。”叶杳踮脚拍去附着在沈祁头发处的冰晶。
“嗯，今日处理得快了些，便早些回来了。”沈祁眯着眼笑，自然地牵上叶杳空着的手，攥在掌心。
这话若是让抱着一大宗卷轴去了书房的坞川听到，怕是又要吐槽一番了。
沈祁抬头看向刚贴好的窗花，其他房间的窗户上也贴上了相似的，他笑着问：“怎么突然装饰起来了？”
“快要过年啦！不早了，该让家里有点年味了。”
沈祁神色稍愣，回想起这几日比先前热闹的街景，恍然大悟：“所以今日上街采买了吗？下次叫上我一起吧。”
“好啊！”叶杳大喜，仰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但是我还有别的东西想给你看。”叶杳拉着他进屋，在今日买的一堆东西中翻案找找，最后从篮子里拿出两个东西。
她将那东西握在手中，抬眼对上沈祁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嘴角噙着笑，问道：“这是什么？”
叶杳忽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抿了抿唇，慢腾腾地抬头，小心道：“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沈祁歪头，示意她继续说。
叶杳抬手，在他面前张开手掌，两个笑眯眯的泥娃娃出现在她的手心，只是男娃娃脸上有道微小的裂痕，女娃娃身上大红的衣裙沾了些灰。她面露惋惜道：“这是我今日在街上买的，是摊主捏的，只有这一对，我打算送给你的，但路上被撞了一下，没拿稳摔了。”
沈祁眉头刹时皱起，仔细检查起她裸露出的脖子、手腕等处：“被撞了？有没有受伤？”
叶杳摇摇头，仍抬着手。
沈祁从她手中接过这对娃娃仔细端详，笑道：“我很喜欢。”他摩挲着女娃娃的嘴边：“着女娃娃还有点像你，笑起来嘴边也有一个涡。”
叶杳闻言，手指不自觉抚上嘴角，贴上他的手臂抬头笑着看他：“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它坏了不好看，你会不喜欢。”
沈祁抬手抚上她笑靥如花的脸庞，如一阵春风，吹散了在县衙里因案件过于复杂而蒙上的愁云，身体一阵松快。
“抱一会。”沈祁放下手中的娃娃，将叶杳拉至身前，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双手环过她的身后，将她紧紧扣在怀中，将身上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叶杳被迫微微抬着头，吃力地撑着他的身子。察觉到他身边的气压有些低落，将双手伸到他身后，有规律地轻轻拍着，关切问道：“怎么了，事情很复杂吗？”
沈祁不愿将县衙里的事情带到家里，带到她身边，他不愿让她看到自己工作的样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她一定想不到她心中十分了不起的自己也会有这样颓丧的一面，但此刻的他却觉得，自己应当同她说一说，想看到她看着自己担忧的神情，听她温柔宽慰的话语。
想要占有她所有的情绪。
“嗯，有点棘手。”他埋在她的肩头，声音有些闷。
不知怎的，叶杳脑海里又闪出街上那名男子的脸和颤抖的身形。叶杳抬手不断抚摸沈祁后脑勺的碎发，毛茸茸的。沉思片刻，她还是决定同沈祁说——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让沈祁解决，他办法一向很多。
“今日在街上不小心撞到我的人......我觉得有些奇怪。”
“嗯？说来听听。”沈祁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但将身体立起来了一些。
叶杳感觉肩上一轻，歪头看了一眼肩上的沈祁，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也可能是我多疑了，我就是觉得，那名男子好像在哪见过。但是我到凌阳后，除了去了一些熟识人家外，没同其他人有过多接触，我也不清楚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沈祁听完，从她身上起来，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安慰道：“今天吓坏了吧？你同我说说他的样子，我找人调查一下。”
叶杳回想了一会，从脑海中翻找出他有些模糊的脸庞，仔细地想沈祁描述。
沈祁拉开一旁的椅子，压下叶杳的肩膀示意她坐下，他便随手扯过一张纸和笔，依着她的描述画出了个大致的轮廓。待叶杳停下，沈祁也放下了笔。叶杳凑上前，看到纸上的画面时惊呼出声：“好像！他就长这样。而且他身上穿得很单薄，肩膀和手肘处打着补丁。”
待墨迹稍干，沈祁将纸张叠起收到一旁，倾身在她紧皱的额心落下一吻：“明日我便遣人去调查，别担心。”
叶杳松开眉头，点头。沈祁站在一旁，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挲。待她整理好情绪后询问道：“天色不早了，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听到吃饭二字，叶杳的精气神又回来了，拉着他笑眯眯地往饭桌走去。